我在边疆黄沙里滚了十七年,爹娘终于打赢了仗。
皇帝一纸诏书将我们召回京城,封赏无数。
宫宴上,他金口玉言将我指给了承恩侯世子。
满京都羡慕我飞上枝头,却不知侯府伯母骂我边陲野人,克扣我饭食,让我睡漏风的柴房。
我捏着从边疆带回来的“小玩意儿”,笑了。
既然京都贵妇们最重名声,那便让她们看看,承恩侯府是何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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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抵达边陲军镇的那天,刚下过一场薄雪。
凛冽的风卷着沙砾和雪沫,抽打在脸上,刀割似的疼。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呼啸的风,一字一句,念着皇恩浩荡。
我爹,镇守北疆十七年的靖安侯叶擎,带着我们全家,跪在冰冷的校场上,听封。侯爵世袭罔替,赏赐金银绸缎无数。
最后,那句“召靖安侯一家即刻返京”,让我心头猛地一跳。
十七年了。我生在边关,长在边关。记忆里没有京都的繁华似锦,只有漫天的黄沙,凛冽的北风,粗糙的面饼,阿爹阿娘身上总也散不去的血腥和金疮药味,还有城外那片无垠的、埋着无数忠骨的戈壁滩。
返京的路很长,马车颠簸。
越往南,风越软,空气越湿润,连带着人声也渐渐鼎沸起来。
透过车帘缝隙,我窥见京都的城门,巍峨高耸,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街市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穿着绫罗绸缎的行人步履从容。
这与边关的苍凉肃杀,完全是两个世界。
娘握着我的手,低声叮嘱:“韵儿,京都不比边关,规矩多,人心也复杂,万事需谨言慎行。”
我点头,心里却有些茫然。十七年的边关生活,早已将我打磨得不像个侯门千金。
我的手心是因常年帮军医捣药、偶尔偷摸爹的长枪而留下的薄茧,我的皮肤是被风沙砺得不够白皙,我的言行举止,恐怕也学不来京都贵女们的矜持娇柔。
靖安侯府早已打扫出来,虽不及记忆里(儿时模糊的记忆)那般煊赫,却也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还没等我们熟悉新环境,宫宴的旨意便到了。
宫宴极尽奢华,琉璃盏,琥珀酒,水晶盘,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舞姬水袖翩跹,歌伶嗓音婉转。
帝王高踞御座,温和带笑。
文武百官携眷出席,衣香鬓影,环佩叮当。
我穿着新赶制出来的宫装,坐在母亲下首,有些拘谨。周遭投来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偶尔夹杂着一两声极轻的、带着笑意的议论。
“瞧,那就是靖安侯家的女儿……”
“在边关长大的呢……”
“模样倒还周正,就是这气度……”
我垂着眼,只盯着面前玉碟里精致的点心,仿佛那上面能瞧出花来。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皇帝陛下似乎心情极好,目光扫过席间,忽然落在了我的身上。
“叶卿,”他笑着对我爹开口,“你镇守北疆十七载,劳苦功高。朕看你这女儿,灵秀聪慧,颇有卿之风范。朕今日便做个媒,将她指给承恩侯世子,成就一段佳话,如何?”
霎时间,整个大殿安静了一瞬。
我爹娘显然也愣住了,但天恩浩荡,岂能违逆?
我爹立刻起身,带着我们谢恩:“臣,谢陛下隆恩!”
满殿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那些目光里的意味瞬间变了,从方才的打量变成了赤裸裸的羡慕,甚至嫉妒。
承恩侯世子萧煜,我是知道的,来京途中便听人说起过,是京都有名的才俊,家世显赫,容貌俊朗,是无数闺阁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一时间,我仿佛成了那戏文里唱的,一步登天的幸运儿。
可无人看见,我袖中的手微微攥紧,心头并无多少喜悦,只有一种莫名的、被安排的惶惑。
宫宴结束后,赐婚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京都。
接下来的日子,靖安侯府门庭若市,前来道贺攀附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