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爸爸的遗像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黑框里的人笑得温和，可客厅里的冷意却像化不开的冰。苏黎端着刚热好的粥走进妈妈的卧室时，看到林慧正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二十年前，爸爸骑着自行车，妈妈坐在后座，怀里抱着刚满月的自己，背景是老房子门口的梧桐树。

“黎黎，你看你爸那时候，瘦得跟猴似的，还非要带我去拍照片。”林慧的声音很轻，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她抬手摸了摸照片里的人，指尖微微发颤，“他那时候总说，等咱们家的日子再好点，就带咱们去国外旅游，去看埃菲尔铁塔，去看自由女神像……可现在，他怎么就说话不算话了呢？”

苏黎把粥放在床头柜上，蹲在妈妈脚边，握住她冰凉的手：“妈，爸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他还在看着我们呢。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照顾奶奶和小慕，咱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林慧转过头，眼眶通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好起来？怎么好起来啊黎黎？你爸走了，公司没了，家里欠了那么多钱……我昨天去医院看你奶奶，医生说她的病不能再拖了，可咱们连医药费都拿不出来了。小慕下周就要交学费，我翻遍了家里的抽屉，只找出了两百块钱……”

她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我没用啊黎黎，我没照顾好你爸，没照顾好这个家，我甚至连你奶奶的医药费都凑不出来……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用？”

苏黎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她把妈妈抱在怀里，眼泪浸湿了妈妈的衣角：“妈，你别这么说，我们还有希望的。我已经找了兼职，明天就去上班，我可以赚钱，我可以凑医药费，小慕的学费我也能想办法……妈，你别丢下我，别丢下奶奶和小慕，我们不能没有你啊。”

林慧抱着苏黎，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声音都变得嘶哑。她轻轻拍着苏黎的背，像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黎黎，我的乖女儿，委屈你了。以前你是家里的小公主，什么都不用愁，现在却要让你担这么多……是妈妈不好，是妈妈没本事。”

她松开苏黎，伸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眼神里满是不舍：“黎黎，你以后要好好吃饭，别熬夜，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小慕还小，你要多看着他，让他好好读书，别像咱们家这样……你奶奶那边，要是我不在了，你也要多去看看她，跟她说说话，她最疼你了。”

苏黎听着妈妈的话，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紧紧抓住妈妈的手：“妈，你说什么呢？你不会不在的，我们要一起好好活下去，一起等奶奶好起来，一起看小慕考上大学……妈，你别吓我好不好？”

林慧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满是苦涩：“黎黎，妈妈累了，真的太累了。你爸走了，我就像丢了魂一样，活着也是煎熬……你别怪妈妈，妈妈只是想去找你爸，跟他说说话，告诉他，我很想他。”

那天晚上，苏黎陪妈妈聊到很晚，直到妈妈说困了，她才帮妈妈盖好被子，轻轻带上门。她以为妈妈只是情绪不好，以为等天亮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第二天早上，当她端着早餐走进妈妈的卧室时，看到的却是让她永生难忘的一幕——妈妈用一根绳子，吊在了卧室的房梁上，脚下是倒在地上的凳子，梳妆台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是妈妈娟秀的字迹：

“黎黎，对不起，妈妈还是没能坚持下去。照顾好奶奶和小慕，好好活下去，别想妈妈。”

苏黎手里的餐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粥和菜撒了一地。她疯了一样冲过去，抱住妈妈冰冷的身体，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出：“妈！妈你醒醒！你别丢下我！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找到工作了，我能赚钱了，咱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妈！你醒醒啊！”

可妈妈再也不会回应她了。她的身体越来越冷，像一块冰一样，冻得苏黎浑身发抖。客厅里爸爸的遗像静静摆放着，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却照不进苏黎心里的绝望。

她抱着妈妈，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妈妈”，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她想起小时候，妈妈会在雨天撑着伞去学校接她，会在她生病时整夜守在她床边，会在她受委屈时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可现在，那个最爱她的妈妈，却永远地离开了她。

“妈，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孝敬你，你怎么就走了呢？”苏黎把脸埋在妈妈的衣服里，哭得肝肠寸断，“妈，我害怕，我一个人撑不下去，我真的撑不下去……”

卧室里只剩下苏黎的哭声，绝望而无助，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