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区遭遇屠夫和那台被彻底销毁的终端，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苏婉音心头。吴世勋那句“回应的代价，你承受不起”和毫不犹豫破坏终端的决绝，在她脑中反复回响。47%的共鸣度之下，是比废墟更深沉的迷雾。
他似乎在守护着什么，或者说，在恐惧着什么。而那东西，与可能存在的其他幸存者，与废墟之外的世界有关。
返回避难所的路程，气氛比以往更加压抑。无人说话，只有沉重疲惫的脚步声和拂过断壁残垣的风声。吴世勋的背影依旧挺直，却像一座封闭的堡垒，拒绝任何形式的窥探。
苏婉音沉默地跟在队伍末尾，脚上的旧伤在紧张和长途跋涉后开始隐隐作痛，但她咬着牙没有出声。那罐所剩无几的润肤膏和那个简陋的急救卷，此刻似乎都失去了温度。
接下来的几天，吴世勋明显调整了小队的行动模式。外出巡逻的频率降低，即便外出，也尽量避开偏远和未探索区域，活动的核心围绕着已知相对安全的几个物资点。防御工事的检查和加固被提到了最高优先级。
他像是在收缩防线，将整个小队牢牢禁锢在一个更小、更可控的范围内。
这种变化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铁熊和猴子偶尔会流露出几分憋闷，但无人质疑队长的决定。末世之下，谨慎往往比冒险活得更久。
苏婉音则被更多地留在避难所内，协助老猫处理药材，整理日益增加的医疗物资。她像是被无形地圈养了起来，活动范围受限，接触外界信息的机会也被切断。
吴世勋来看望老猫和小刀伤势的次数变多了。他依旧沉默，但会仔细询问恢复情况，检查药品储备。有时，他会站在那幅巨大的手绘区域地图前，一站就是很久，手指无意识地在几个被重点标记的“高危”和“未知”区域划过，眼神深沉难辨。
偶尔，他的目光会掠过正在忙碌的苏婉音，极快，快到让人无法捕捉其中的情绪，但那视线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仿佛在评估着什么，又像是在确认她的“安分”。
苏婉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常，专注于手头的工作，将那些翻涌的疑问和不安死死压在心里。她知道，任何不合时宜的好奇或打探，都可能招致他更彻底的隔绝和冰冷。
这天下午，吴世勋再次外出巡视周边，只带了猴子。铁熊负责留守据点警戒。
避难所里难得有些松懈。老猫靠在一旁打盹，小刀也睡着了。铁熊检查完武器，坐在门口，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苏婉音正在分拣草药，忽然听到铁熊低低地啧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般抱怨：“……憋屈死了。以前还能往东边废车场那边探探，现在倒好，跟蹲笼子似的。”
苏婉音的心微微一跳。她没有抬头，状似无意地轻声接话，仿佛只是随口附和：“东边废车场？那边……很危险吗？”
铁熊似乎找到了倾诉对象，压低声音道：“危险？以前还行，就是些零散小玩意。但头儿说那边最近不太平，好像有什么东西划了地盘，不让去了。”他叹了口气，“要我说，啥地盘不地盘的，干就完了！总比窝着强！”
划地盘？苏婉音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变异生物通常不会有如此清晰的地盘概念，除非……
“是什么东西划地盘？新的变异体？”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只是好奇。
铁熊皱了皱眉，似乎也有些不确定：“谁知道呢？头儿没说清楚。就说是‘麻烦东西’，让绝对别靠近。啧，神神秘秘的……”
就在这时，老猫咳嗽了一声，翻了个身。
铁熊立刻噤声，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警惕地看了苏婉音一眼，闭上了嘴，重新变得沉默起来。
苏婉音也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但她的内心却掀起了波澜。
东边废车场。被划定的地盘。麻烦东西。吴世勋讳莫如深的态度。
这些碎片和信息终端事件隐隐呼应。他不仅在躲避可能的外界信号，也在主动规避某些特定的区域和“东西”。他在建立一道无形的高墙，将小队，或许也包括她，牢牢地保护——或者说，禁锢——在墙内。
傍晚，吴世勋和猴子回来了。两人的表情都很凝重，尤其是吴世勋，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他径直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支炭笔，在东边废车场那个区域，用力地画上了一个更大的、代表“绝对禁止”的叉。
那力道几乎要戳破纸张。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低气压，无人敢上前询问。
吴世勋扔下炭笔，目光冷冽地扫过所有人，包括苏婉音，声音像是淬了冰：“重申纪律。东区，绝对禁止靠近。违令者，后果自负。”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苏婉音脸上，停顿了一秒，那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警告，仿佛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苏婉音心头一紧，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知道了？他知道铁熊跟她说了什么？还是他仅仅是在进行最严厉的警告？
夜里，苏婉音睡得并不安稳。白天获取的信息和吴世勋最后那个冰冷的眼神在她脑中交织，化为了光怪陆离的噩梦。
她梦见自己在无尽的废墟中奔跑，身后是沉重的追逐脚步声。她看到远处有微弱的信号灯光在闪烁，她拼命想靠近，却总有一道无形的高墙阻挡着她。高墙之上，吴世勋冷漠地俯视着她，手中握着那把冰冷的复合弓，箭尖对准了她……
她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冷汗浸湿了额发。
避难所里一片寂静，只有守夜队员轻微的脚步声。
她坐起身，下意识地想去摸身边的水壶，却因为心神不宁，碰倒了一旁摞放的几个空罐头盒。
哐啷啷——
清脆的响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守夜的猴子立刻警觉地望过来，手按上了武器。
几乎是同时，另一道身影更快！
原本在角落休息的吴世勋竟瞬间惊醒，几乎是本能反应般地猛地坐起，一把抓起了放在手边的复合弓，搭箭上弦，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箭尖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寒芒，精准地指向了声音来源——苏婉音的方向！
他的眼神在初醒的瞬间没有任何焦距，只有全然的、冰冷的、近乎条件反射般的杀意和警惕。那是一种长期处于极度危险环境下形成的、深入骨髓的防御本能。
苏婉音彻底僵住，呼吸停滞，仿佛被无形的冰冻结在原地。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过如此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威胁，来自他。
几秒钟后，吴世勋眼中的杀意才如同潮水般褪去，焦距逐渐恢复。他看清了是苏婉音，以及她身边散落的空罐头盒。
他缓缓放下了弓，箭矢脱离弓弦，但那股紧绷的、仿佛随时会暴起伤人的危险气息并未完全消散。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看着她的眼神极其复杂，有未褪尽的警惕，有一丝愠怒，有疲惫，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猴子松了口气，嘟囔了一句：“吓我一跳，没事没事。”
吴世勋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苏婉音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这就是世界本来的样子。任何时候。”
然后，他重新躺下，背对着她，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苏婉音却再也无法入睡。
她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黑暗中，看着那个背对着她的、仿佛重新沉睡过去的背影。
高墙不仅存在于外界，更存在于他的心里。
那47%的共鸣度，或许代表的不是靠近，而是她终于触碰到了那堵冰墙本身。
坚硬，冰冷，布满尖刺，并且连接着他内心深处绝不允许多探的、黑暗的核心秘密。
她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
任务进度悬停在半途，前路却被无形的壁垒封锁。
她被困住了。困在这片废墟，困在他的警戒线内，困在那越来越令人不安的谜团之中。
下一次，那支箭，还会放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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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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