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避难所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吴世勋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能冻结呼吸，他不再看苏婉音，所有的指令都通过铁熊或猴子传达，将她彻底隔绝在他的视线之外。那瞬间拔箭相向的警惕，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
苏婉音变得异常沉默。她不再试图观察或探究，只是机械地完成分内的工作：研磨药粉，清洗所剩无几的绷带，帮老猫换药。她将自己缩成一个透明的影子，尽量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不做出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动作。
那罐润肤膏被她收了起来，不再使用。脚上旧伤因为连日来的奔波和心绪不宁，似乎又有些反复，隐隐作痛，但她只是默默忍受着。
【核心目标人物：吴世勋。当前心弦共鸣度：47%。】 进度条像坏掉的仪表，死死卡在原地，甚至隐隐透着一股下坠的威胁。
她被困住了。不仅仅在这座地下避难所，更在吴世勋用冷漠和警惕筑起的高墙之内。攻略任务仿佛走进了死胡同。
这种令人窒息的僵持持续了两天。直到小刀的伤势出现了意外变化。
原本已经稳定下来的伤口，突然出现严重的红肿和化脓，高烧卷土重来，人陷入半昏迷状态，嘴里含糊地说着胡话。
老猫检查后，脸色异常难看：“不行！伤口里面感染了！有东西没清干净，现在发作了！必须立刻进行清创手术，不然这条胳膊保不住，人也危险！”
清创手术？在这？条件极其简陋，缺乏有效的麻醉剂，只有最基本的器械和有限的抗生素。
“成功率多少？”吴世勋的声音冷得像铁，目光终于第一次正式扫过苏婉音，但很快又回到老猫身上。
“不到五成……而且，我需要帮手。”老猫脸色灰败，看向了苏婉音。这里只有她还算懂一点医疗，能递个器械，按住伤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苏婉音身上。
吴世勋的眉头死死拧紧，下颌线绷得像岩石。他盯着昏迷的小刀，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却强作镇定的苏婉音，眼神深处是剧烈的挣扎。他显然不信任她，尤其是在这种关乎队员生死的关键时刻。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致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小刀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头儿！没时间了！”铁熊急得低吼。
吴世勋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准备手术。”他盯着苏婉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听老猫的每一个指令。不准有多余的动作，不准犹豫。”
这是命令，也是最后通牒。
简陋的手术在应急灯下进行。一块相对干净的塑料布铺开，器械用最后的酒精简单消毒。没有麻醉剂，只能给小刀灌下少量烈酒，并用布条勒住他的嘴防止咬伤舌头。
老猫额头上满是冷汗，手却很稳。他划开化脓的伤口，清理腐肉和异物，动作又快又准。
苏婉音站在对面，按照老猫简洁急促的指令，递上不同的器械，用纱布按压涌出的鲜血，她的手指也在抖，但极力控制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眼前的景象让她胃里翻江倒海，但她死死咬着牙关，逼迫自己专注。
吴世勋就站在不远处，像一尊冰冷的雕像，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她的一举一动上。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让她窒息。她能感觉到他那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不信任，仿佛她随时会犯下致命的错误。
突然，老猫在清理伤口深处时，小刀即使在昏迷中也因剧痛猛地抽搐了一下！
苏婉音正按着他的手臂，差点被带倒！
“按住他！”老猫急喝！
吴世勋瞬间上前一步，几乎就要出手干预！
苏婉音却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用整个身体的重量死死压住了小刀的肩膀，另一只手依旧稳稳地递上了老猫需要的止血钳！她的眼神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
吴世勋的动作顿住了。
手术继续。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老猫缝完最后一针，撒上宝贵的药粉，长长吁了一口气：“……好了。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他自己了。”
苏婉音几乎虚脱，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发觉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不住颤抖。
她下意识地看向吴世勋。
他也在看着她，目光依旧复杂，但那层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他看到了她刚才的专注和那股狠劲，那不是一个会轻易坏事的人该有的状态。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去查看小刀的情况。
接下来的两天，是小刀最危险的时候。高烧反复，伤口红肿未消。苏婉音主动承担了大部分的看护工作。她几乎不眠不休，用冷水不断给他擦拭物理降温，严格按照老猫的嘱咐定时喂药，仔细观察伤口的变化。
她做这些的时候，异常沉默，也异常专注。仿佛将所有无处可去的精力和不甘都倾注在了这件事上。
吴世勋偶尔会过来，沉默地看一会儿，然后又沉默地离开。他的目光不再那么冰冷刺骨，但依旧带着审视。
第三天凌晨，小刀的高烧终于退了，人也恢复了清醒，虽然虚弱，但显然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
老猫检查后，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稳住了！小子命硬！”
一直紧绷的气氛终于松懈下来。
苏婉音长长松了一口气，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她靠着墙，几乎要站着睡着。
就在这时，一瓶干净的水和一个打开的肉罐头被递到了她面前。
她愕然抬头。
是吴世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将东西又往前递了递。
“……谢谢。”苏婉音迟疑地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手指，冰凉而粗糙。
他没有立刻离开，沉默地站了片刻，目光落在她因为熬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明显憔悴的脸上。
“做得不错。”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甚至有些生硬别扭。说完这四个字，他像是完成了某项任务，立刻转身走开，仿佛多待一秒都会不适。
苏婉音愣在原地，握着那瓶水，看着他的背影。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核心目标人物：吴世勋。当前心弦共鸣度：+8%。当前进度：55%。】
「心弦」的提示音空灵地响起，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
55%。
突破了半数。
没有惊天动地的救援，没有共同御敌的壮烈。而是在日复一日的煎熬护理中，在她近乎偏执的专注和坚持下，在他冰冷的审视和沉默的观察中，那堵无形的高墙，终于被她用最笨拙、最疲惫的方式，凿开了一丝微光。
他看到了她的价值，不仅仅是可以利用的医疗知识，更是一种在绝境中也能坚守的、沉静而坚韧的力量。
信任的建立，在这个末世，从来都不是靠言语，而是靠行动，靠一次又一次证明自己“有用”，且“无害”。
苏婉音拧开水瓶，喝了一口冰冷的水，甘冽的滋味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也似乎稍稍滋润了她干涸的心田。
她看向那个又恢复冷硬姿态、正在检查武器的男人。
冰层依然深厚。
但至少，她看到了一缕能够照进去的光。
前路依旧漫长，但似乎，不再是完全的绝望。
---
（第十章 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