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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剑尖即将及体——
“嗖!”
一道破空之声疾速袭来。
一枚小小的石子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打在柳随风的剑身之上。
一声脆响,柳随风只觉手腕剧震,长剑险些脱手,攻势瞬间被瓦解。
他骇然转头,望向石子飞来的方向。
只见内室通往外面的门口,李沉舟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身形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脸上表情,唯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平静无波地看向室内僵持的两人。
他的目光先是扫过持剑的柳随风,继而落在裹着宽大外袍、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文潇身上。
空气死寂。
柳随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
柳随风帮主!此妖她……
李沉舟却没有看他,只是缓步走了进来,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走到文潇身边,目光在她身上那件属于自己的外袍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才转向柳随风,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沉舟随风,你的剑,是对着谁的。
柳随风浑身一颤,立刻收剑入鞘,单膝跪地,低下头:
柳随风我见她形迹可疑,突然化形,恐其对帮主不利,故而……
李沉舟打断了他,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让柳随风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李沉舟我是否说过,既是她,便安分些。
这话,显然是对文潇说的,但此刻在此情此景下说出,更像是对柳随风行为的定性。
李沉舟下去。
李沉舟未经传唤,不得再入内室。
柳随风头垂得更低,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柳随风……是,随风遵命。
他起身,不敢再多言一句,迅速退了出去,经过文潇身边时,那阴冷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充满了不甘与怨恨。
室内只剩下文潇与李沉舟两人。
文潇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腿一软,险些瘫坐在地,李沉舟伸手及时扶住她。
…
内室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长,晃动。
文潇裹紧了身上属于李沉舟的外袍,布料宽大,残留着独属于他的气息,清冽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与铁的味道,这让她体内因方才惊吓和化形而翻涌不休的妖力稍稍平复了些许。
李沉舟并未立刻追问柳随风之事,他只是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走过来递给她。
他的手很稳,指节分明,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力量和痕迹。
文潇默默接过,指尖触及微温的杯壁,垂下眼睫。
李沉舟分明是只妖,却如此轻易被人拿捏。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探究。
李沉舟倒与我在外听闻的那些,不同。
文潇捧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
她想解释,自己本非妖物,乃是白泽神女,因缘际会落入此等躯壳,受这言不由衷之苦。
她抬眼看向他,烛光下,他面容轮廓显得更深,那双眼睛沉静如古井,望不见底。
文潇我自然与那些寻常妖物不同,我本就精通此道,对这妖力掌控自如。
话一出口,她便暗自叹息。
果然,又是反话。
她哪里精通,分明是身不由己,连最基本的化形都控制不住。
李沉舟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并未反驳,只是看着她,仿佛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文潇心念急转,既无法直言,便只能借着这谎言,曲折表达。
她斟酌着词语,努力让神情显得平静,甚至带上一点刻意为之的淡然,与她话语中的“自夸”形成微妙反差。
文潇待在你身边,于我妖力毫无益处,反倒扰我清修。
她说着,体内那丝微弱的妖力却仿佛眷恋般,在他靠近时流转得更为顺畅温顺了些。
这身体的本能反应,与她的话语截然相反。
李沉舟目光落在她捧着杯子的手上,那手指纤细,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显露出主人内心的并不平静。
他未置可否,只道。
李沉舟是么。
文潇见他似未尽信,心中稍定,趁势将话题引向柳随风。
那与英磊酷似的面容,始终是她心头一个结。
文潇那柳随风,观其形貌气息,绝非你随手捡回的寻常人类吧?
她尽力让语气听起来像是笃定的试探,而非疑问。
李沉舟为何如此问。
李沉舟看向她,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文潇一时语塞。
她该如何解释那跨越世界的相似容貌?
解释那可能存在的关联与失衡?
正当她思索如何用谎言引导之际,忽然想起李沉舟方才那句话——“在外听闻的那些妖”。
他对外界的妖,似乎有所了解?
文潇你方才提及外界之妖,想必见识广博,定然知晓许多妖类秘辛。
她试图将话题绕回,打探更多关于此界妖物的信息,或许能从中找到自身处境或世界失衡的线索。
李沉舟静默片刻,并未接她关于外界妖物的话头,反而像是忽然捕捉到了什么关键,那双深邃的眼眸定定看着她,带着一种洞察的锐利。
李沉舟你这只妖的特殊之处,便是口不对心,言必反说?
文潇心头猛地一跳。
他竟自己猜到了?
一直以来的紧张,窘迫,无奈,仿佛瞬间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急切地想要确认,想要点头,想要告诉他,正是如此。
可她不能。
那诅咒如影随形。
她看着他,眼中情绪复杂,有被识破的慌乱,也有终于不必全然隐藏的细微松懈。
她张了张嘴,最终,在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下,先是下意识地想点头,随即又猛地摇了摇头。
这矛盾至极的反应,与她之前所有漏洞百出的“谎言”如出一辙。
李沉舟看着她这般情状,眼底那丝锐利渐渐化开,转化为一种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玩味。
他极轻地笑了一声,低沉而短促,在这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李沉舟原来如此。
他并未追问细节,也未点破她之前的种种窘迫皆源于此,只是这三个字,便仿佛为之前所有匪夷所思的对话和行为,做了一个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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