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林薇正式进入《暗角》剧组。
临行前，王姐千叮咛万嘱咐，几乎把剧组所有主要人物的背景资料都给林薇梳理了一遍。
“……导演是李安，以暴君著称，你已经领教过了，我就不多说了。女一号是三金影后陈书，德艺双馨，人很不错。女二号是实力派青衣周韵，性格比较清高。你最大的挑战，来自于男主角——沈修然。”
王姐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沈修然，圈内最年轻的大满贯影帝，公认的演技天才，也是公认的疯子。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体验派，入戏极深，拍戏时六亲不认，跟他搭戏的演员，被他气哭、骂走、甚至搞出心理阴影的，不在少数。你演的青禾和他有大量的对手戏，千万千万要小心，别被他带进沟里，也别被他的气场压垮。”
林薇认真地点了点头。沈修然，这个名字在原书里也是神一般的存在，一个只活在角色里的戏痴，对演戏之外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剧组的拍摄地选在南方一个偏远潮湿的古镇，镇子保留着几十年前的破败风貌，与电影《暗角》压抑绝望的基调完美契合。
林薇到达剧组的当天，迎接她的只有副导演和阴沉沉的天气。李安导演只是在开机仪式上露了一面，全程不苟言笑，看向她的眼神和看一件道具没什么区别，冷淡而疏离。
开机仪式简单而肃穆，就在众人上香祈祷拍摄顺利时，几辆豪车打破了古镇的宁静，嚣张地停在了片场外。
车门打开，顾铭宇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走了下来。他换上了一副春风得意的笑容，径直走到李安导演面前，伸出手：“李导，久仰。我是这部戏的投资人之一，顾铭宇。”
林薇的眉头瞬间蹙起。投资人？原书里，《暗角》最大的投资方是霍沉舟旗下的公司，顾铭宇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
他果然还是来了。
更让她意外的是，跟在顾铭宇身后的，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白柔儿。她穿着一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香奈儿套装，脸上挂着甜美的微笑，仿佛只是来探班的。
李安导演看了一眼顾铭宇，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白柔儿，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但还是客套地和他握了握手：“顾总客气了。”
顾铭宇的出现，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他以投资人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对剧组的各项事务指手画脚，视线却带着毒蛇般的阴冷，时不时地扫过林薇。
仪式结束后，白柔儿款款地走到林薇面前，语气亲昵，眼神却带着刺：“薇薇姐，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不声不响就拿下了李导的戏。我为了能和你多学习，特意跟铭宇哥求了这个剧组一个跑龙套的角色呢，你不会介意吧？”
林薇看着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只觉得可笑。她淡淡地瞥了白柔儿一眼，语气平静无波：“白小姐客气了，李导的剧组，向来只看实力，不看情面。你能进来，想必也是有过人之处的。”
一句话，堵得白柔儿脸色发白。她说林薇靠关系，林薇却反过来将了她一军，暗示她才是那个走后门的人。
不等白柔儿反驳，顾铭宇便走了过来，他示意白柔儿先离开，然后将林薇堵在了一个角落。
“林薇薇，你长本事了。”顾铭宇的眼神阴沉，他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别以为进了李安的剧组就万事大吉了。我告诉你，只要我在这里一天，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待不下去。”
“是吗？”林薇抬起眼，毫无畏惧地直视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顾总真是好大的威风。不过，我记得《暗角》最大的投资方是霍氏集团。不知道霍总如果知道你利用他的项目来处理私人恩怨，会作何感想？”
林薇清晰地看到，当“霍总”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时，顾铭宇的脸色瞬间大变，那是一种混杂着忌惮、愤怒和一丝恐惧的复杂表情。
“你……”
“顾总，开机第一天，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得太难看。”林薇说完，不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顾铭宇站在原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死死地盯着林薇的背影，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
下午，第一场戏正式开拍。
林薇的第一场戏，就是和男主角沈修然的对手戏。
这场戏是电影的开篇，流浪的哑女青禾因为偷了一个馒头，被市井恶霸，也就是沈修然饰演的男主角“阿四”抓住。阿四要当众羞辱她，让她学狗叫。
为了追求真实感，林薇已经两天没有好好吃饭，嘴唇干裂，脸色蜡黄，整个人瘦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她穿着破烂的戏服，蜷缩在肮脏的巷子角落，与角色融为一体。
当沈修然走过来的时候，林薇才真正理解了王姐口中的“疯子”是什么意思。
他穿着同样破旧的衣服，眼神里却带着一股野兽般的凶狠和乖戾。他不是在演，他就是阿四。那股发自骨子里的恶意，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压抑。
“Action！”
李安导演一声令下，沈修然一把揪住林薇的头发，将她狠狠地拽到巷子中央，粗暴地把她按在地上。
头皮传来尖锐的刺痛，林薇闷哼一声，身体因为恐惧和屈辱而剧烈地颤抖。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偷东西？”沈修然蹲下身，用沾满泥污的手拍了拍她的脸，声音嘶哑而轻蔑，“哑巴？正好，省得求饶了。学几声狗叫来听听，叫得好了，爷赏你这个馒头。”
林薇拼命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屈辱、愤怒、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
“Cut！”
李安冰冷的声音响起。他走到林薇面前，眉头紧锁：“情绪不对！你的眼神里只有恐惧和屈辱，没有恨！青禾是个骨子里有火的人，这点欺辱打不垮她！你的反抗呢？”
林薇愣住了。
“再来一条！”
第二遍，林薇努力在眼神中加入恨意。
“Cut！太刻意了！你的恨是浮在表面的，像是在演‘我很恨你’！我要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被压抑到极致的恨！”
“再来！”
“Cut！”
“Cut！”
一遍，两遍，五遍，十遍……
李安导演变得像一个最严苛的暴君，不断地否定着林薇的表演。沈修然也极有耐心，每一次都用尽全力，他揪住林薇头发的力道一次比一次重，拍打她脸颊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响。
林薇的头皮已经麻木，脸颊火辣辣地疼，体力也渐渐耗尽。剧组的工作人员开始窃窃私语，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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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白柔儿，则是一脸幸灾乐祸。她巴不得林薇就这样被李安骂走，彻底断了演员这条路。
“最后一次机会。”李安的声音里已经充满了不耐烦，“如果还不行，你今天就不用拍了，回去好好想想青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巨大的压力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林薇淹没。
她闭上眼睛，大口地喘息着。前世被诬陷、被背叛的无助，今生面对顾铭宇和白柔儿的愤怒，被霍沉舟当做棋子的不甘，被李安当众斥责的屈辱……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都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就是青禾。
那个被命运踩在脚下，却从未真正屈服的青禾。
“Action！”
当沈修然再次粗暴地将她按在地上，用那侮辱性的言语挑衅她时，林薇的身体依旧在颤抖，但她的眼神变了。
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恐惧和屈辱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深潭。而在深潭的底部，一簇微弱却顽固的火苗，正缓缓燃烧。那不是冲动的愤怒，而是淬过剧毒的、隐忍的恨意。
她没有挣扎，没有流泪，只是抬起头，用那双死寂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沈修然。
那目光，像一把冰冷的刀，精准地刺向了“阿四”内心最深处的虚弱。
沈修然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凝滞。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同类的气息——一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为了活下去不惜一切的狠劲。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林薇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没有去看那个馒头，只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对着沈修然，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带着血腥味的微笑。
她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等着。”
这一刻，整个片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无声的爆发力震慑住了。她不是在演一个受害者，她是在演一个复仇者。
监视器后，李安导演死死地盯着屏幕，呼吸都忘了。
良久，他才拿起对讲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过。”
全场响起一阵压抑的、如释重负的抽气声。
沈修然站在原地，第一次从“阿四”的角色里抽离出来。他看着那个已经恢复平静，正在向工作人员道谢的女孩，那双向来只为戏剧疯狂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名为“欣赏”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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