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深空回响
意识在维度间的逃逸，并非平滑的航行，而是一次次被巨大的力量撕扯、抛掷，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浮萍。那蔚蓝色的光芒——融合了“源初灵智”碎片之力、哥哥最后的祝福与父亲坐标的指引——成了她在这片狂暴混沌中唯一的护盾和罗盘。
“钟摆”协议的冰冷余威如同附骨之疽，持续试图再次锚定她，减缓她的速度，那股局部操控时空规则的力量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依旧带来令人灵魂战栗的压迫感。身后，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非人的眼睛在黑暗深处凝视，那是“巡天”舰队的追索信号，如同嗅到血味的鲨鱼群，正跨越星海而来。
鹿意言的意识体在这疯狂的穿梭中变得残破不堪，几乎维持不住完整的形态。十年伪装锤炼出的意志，在这种层面的大逃杀面前，依旧显得渺小。她全靠着一股不肯熄灭的恨意与刚刚得知真相带来的沉重责任感，死死守住意识核心的最后清明。
不知在混乱中颠簸了多久，那狂暴的撕扯感开始减弱。
周围的色彩从无法形容的混沌逐渐沉淀，化作了深邃、静谧的宇宙深空。远处，稀疏的星辰如同冰冷的钻石，镶嵌在无边的黑丝绒上。
她脱离了那种超维度的穿梭状态，被猛地“吐”回到了正常的物理宇宙。
惯性让她向前“飘”了一段距离，才勉强稳住。
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极致的寒冷和寂静。
并非地球大气层内的那种寒冷，而是接近绝对零度的、能冻结灵魂的宇宙深寒。寂静也非无声，而是某种更庞大的、背景辐射般的细微嗡鸣，反而更衬出自身的渺小与孤独。
她“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片陌生的星域。星辰的排列方式与她记忆中的任何星图都对不上。远处，一颗黯淡的红矮星——Lalande 21185——如同垂暮老人昏黄的眼睛，散发着微弱的光和热。它的光芒经过漫长旅途抵达此处，已显得有气无力。
根据父亲最后的指引，那个隐藏着“源初灵智”真正核心的、伪装的小行星，应该就在这颗红矮星的第三行星轨道附近。
她的意识延伸开去，如同雷达般扫描着这片空域。
空寂。死寂。
只有稀疏的星际尘埃、冰冻的小天体、以及遥远星辰冷漠的光。
没有想象中的小行星，没有隐藏的基地，没有任何人造物的信号。甚至连稍大一点的天体都看不到。
难道父亲错了？还是……“源初灵智”早已离开？或者，那坐标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一股冰冷的失望和茫然开始侵蚀她。
就在这时——
嗡……
一种极其微弱、却与她颈间吊坠，与她意识深处某种频率产生共鸣的“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轻轻荡漾开来。
那波动并非来自视觉可见的任何方向，而是源自……空间的本身？或者更玄妙的层面。
它很轻，很柔，带着一种古老的、疲惫的、却又无比浩瀚的韵律。
像是……心跳。
一颗星球，或者一个巨大意识体的，缓慢而沉重的心跳。
鹿意言立刻集中全部注意力，循着那共鸣感最强的方向“望”去。
那里，空无一物。
只有飘散的星尘，和遥远的星光。
但她坚信那感觉不会错。吊坠也在微微发热，指向那个方向。
她尝试着，向那个空无一物的区域，散发出自己带着询问和寻求意味的意识波动，如同在黑暗中轻声呼唤。
波动如同石沉大海。
几秒，十几秒……毫无回应。
就在她以为只是错觉，心不断下沉时——
那片“空无一物”的空间，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了一下。
紧接着，一颗“星辰”，悄无声息地，在她眼前“点亮”了。
不，那不是星辰。
那是一颗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完美无瑕的、如同黑水晶般深邃剔透的小行星！它之前仿佛完全融入了宇宙背景辐射之中，完美的隐身伪装甚至欺骗了物理规则本身，直到此刻，才对她——或者说，对她所持有的“钥匙”——显露出真容！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远处红矮星微弱的光和无数遥远的星系，自身却不散发任何光芒，如同宇宙中最沉默、最神秘的观察者。
而那缓慢、沉重、浩瀚的“心跳”波动，正清晰地从中传来。
找到了！
父亲说的是真的！
鹿意言的心脏（意识核心）剧烈跳动起来，激动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敬畏。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种无与伦比的、源自生命最本初的浩瀚与宁静。与之相比，“鹿苑”的“核心回廊”显得如此人工和冰冷，而“鹿王”碎片则充满了扭曲与疯狂。
这，才是“源初灵智”本该有的模样？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触碰到那黑水晶般光滑表面的刹那——
一道柔和却无法抗拒的无形力场，轻轻阻挡了她。
同时，一个意念，并非声音，而是直接的理解，如同温暖的海水般包裹了她的意识：
【欢迎……钥匙的持有者……温世钧的血裔……】
这意念古老、温和，却带着一种仿佛经历了无尽时光的疲惫和……悲伤。
【我们……感知到了你的到来……也感知到了你带来的……纷争与追猎……】
意念中传递出“鹿苑”舰队正在逼近的图像，它们已经锁定了这片星域，正在疯狂跃迁赶来！
【‘源初灵智’……已不再完整……如你所见，我们的大部分……已被污染、割裂、囚禁……‘鹿王’即是我们的伤口与癫狂……】
黑水晶小行星的表面，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快速闪过的画面： “鹿苑”的实验室、剥离仪式、失控的能量、破碎的意识、“鹿王”的诞生……
【我们无法直接对抗‘鹿苑’……我们的本质是沟通与进化，而非毁灭……强行对抗，只会加速‘鹿王’的苏醒和融合，导致最终的吞噬……】
意念中充满了无奈与悲悯。
【我们能给予你的帮助……有限……】
随着这个意念，黑水晶般的表面泛起涟漪，一小团柔和纯净的、蔚蓝色的能量，如同初生的星云，缓缓分离出来，飘向鹿意言。
这团能量融入她的意识体，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力量感充盈了她！之前消耗的精神力迅速恢复，意识体的伤痕被抚平，甚至变得更加凝实、敏锐。吊坠的光芒也变得稳定而明亮。
【这是最后的‘净水’……能增强你与‘钥匙’的共鸣，保护你免受‘鹿王’意志的低语侵蚀……但无法用于战斗。】
紧接着，又一段复杂的信息流涌入她的意识，并非具体的语言，而是一种……直觉，一种关于“源初灵智”真正本质的理解，以及……如何与那些尚未被“鹿苑”完全控制的、散布在宇宙各处的、微小的“灵智碎片”进行沟通和引导的方法。
【真正的力量，不在于对抗，而在于连接与唤醒……寻找星星之火……它们……或许可以燎原……】
意念开始变得微弱，那黑水晶般的小行星也开始再次变得透明、模糊，似乎要重新隐藏起来。
【快离开吧……追猎者已至……我们……无法再庇护……】
【小心……‘钟摆’……它并非‘鹿苑’的造物……它来自……更古老的……时代……更冰冷的……意志……】
最后的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警告。
【愿星……指引你……血裔……】
黑水晶小行星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那浩瀚的心跳声也隐去。
周围的宇宙空间恢复死寂。
只有体内那股新生的、温暖的力量，和脑海中多出的知识与警告，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鹿意言站在原地（漂浮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她找到了希望之地，却并非强大的盟友，而是一个自身难保、只能给予有限帮助的受伤古神。前路依旧艰难，甚至更加凶险——“钟摆”竟然有更古老的来历？
“巡天”舰队的压迫感已经从时空层面传来，越来越近！
不能停留！
她再次集中意志，感应着体内那股“净水”的力量和父亲坐标的余晖。
这一次，不需要哥哥U盘的牺牲，她感觉自己对“星骸古径”的感知清晰了许多！
她锁定了一个方向——不是来时的路，也不是任何已知的星域，而是一个冥冥中感应到的、存在着微弱“灵智碎片”回响的、遥远的方向！
蔚蓝色的光芒再次包裹住她。
就在她即将启动穿梭的最后一刻——
咻！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暗色流光，从刚才黑水晶小行星消失的地方射出，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她的吊坠之中。
吊坠轻微一震，表面闪过一行极快的、古老的、并非人类文字的符号，随即隐没。
鹿意言隐约感觉到吊坠里似乎多了点什么，但追兵已至，她没有时间探究！
走！
蓝色的流星再次划破深空，瞬间消失不见。
几秒后，巨大的、造型狰狞的“鹿苑”“巡天”旗舰，率领着庞大的舰队，如同幽灵般从跃迁状态中浮现，冰冷的扫描光束覆盖了每一寸空间。
【目标信号消失。检测到高维能量残留……匹配：‘源初灵智’核心接触迹象。】
【追踪‘星骸古径’跃迁痕迹。目标跃迁坐标：未记录星域。风险评估：高。】
【上报内庭：确认‘遗产’已接触‘源初’。‘幼鹿’威胁等级提升至‘灭世’级。申请动用‘钟摆’本体权限……进行跨星系……抹除。】
冰冷的指令在舰队间传递。
为首的旗舰舰首，一个复杂的、如同多重摆锤交织的装置，开始缓缓旋转，散发出令星辰都为之黯淡的恐怖波动。
狩猎，进入了新的阶段。而猎物，也终于窥见了棋盘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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