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二十三章：错位的雨伞

冰冷的消防水雾弥漫在狭窄的楼梯间，刺耳的警报声如同持续不断的哀嚎，撞击着鼓膜。满地湿滑，应急灯猩红的光芒在水汽中扭曲散射，将一切都蒙上了一种不真实的、噩梦般的色调。

唯一的出口，被那把突兀的、格格不入的黑色雨伞，以及伞下林薇温婉却冰冷的身影，彻底堵死。

她站在那里，仿佛不是置身于混乱奔逃的漩涡中心，而是漫步在某个细雨绵绵的午后庭院。伞沿滴落的水珠，在她脚边溅开细小的水花。

“意言，你不该回来的。”

“更不该，把他牵扯进来。”

她的声音透过警报的缝隙传来，依旧带着那种让人安心的、姐姐般的温和语调，但字句的内容却冰冷如刀，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惋惜？还是警告？

温思眸猛地将鹿意言护在身后，尽管他自己也浑身湿透、惊魂未定，但保护妹妹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警惕地瞪着林薇，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妹妹的经纪人会出现在这里，还用这种语气说话，但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女人极度危险。

“薇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温思眸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但微微的颤抖出卖了他。

林薇的目光轻轻扫过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闯祸的孩子，带着怜悯，却没有多少温度。“思眸，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幸福。放手吧，现在回头，或许还能有个……相对体面的结局。”

相对体面的结局？像哥哥前世那样“被自杀”的结局吗？！

鹿意言心中的火山再也无法压抑，轰然爆发！她猛地推开温思眸护着她的手臂，上前一步，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脸颊，眼神却锐利如刚刚淬火出鞘的匕首，直直刺向林薇！

“林薇！”她直呼其名，撕碎了所有虚伪的客套，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却又带着一种可怕的冰冷，“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表演！‘相对体面的结局’？是指像你们计划好的那样，把我哥哥从天台推下去，伪造一份可笑的遗书吗？！”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狭窄的楼梯间！

温思眸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向林薇，又看向妹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言言……你……你在说什么？！”

林薇脸上的温婉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握着伞柄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显然没料到鹿意言会知道得如此具体、如此深入！

“意言，你受了刺激，开始胡言乱语了。”林薇的声音依旧试图维持平稳，但细微的紧绷感已经透露出来，“跟我回去，你需要冷静一下。”

“回去？回哪里去？回到你那个‘容器培育计划’里，继续当你们用来装‘鹿王’碎片的完美器皿吗？！”鹿意言步步紧逼，每一个字都像砸出的冰雹，带着十年的血泪和仇恨，“看着我！林薇！告诉我！这十年！你看着我痛苦！看着我挣扎！看着我把你当成唯一的依靠！你递给我的那些‘镇静剂’！你深夜‘安抚’我的那些话语！有多少是真心的？有多少是计算好的剂量？！‘Wet Nurse’？！你这个名字真是贴切极了！用虚伪的奶水喂养猎物，等着它长肥了好宰杀吗？！”

“住口！”林薇终于失态地低喝出声，脸色第一次变得难看，眼神中闪过一丝被彻底撕破伪装的狼狈和……一丝极其隐秘的痛苦？“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我愿意吗？！我……”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仿佛触碰到了某个绝对不能提及的禁区。她猛地咬住下唇，眼神重新被冰冷的理智覆盖，甚至比之前更加决绝。

“看来，沟通是无法进行了。”林薇深吸一口气，雨伞微微向后倾斜，露出了她另一只一直垂在身侧的手。

那只手里，握着一个巴掌大小、造型流畅、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奇特装置——绝非这个时代该有的科技产品。装置前端，一个细小的红色光点正在锁定鹿意言。

“既然你选择了最坏的道路，那我只能执行‘回收’和‘清理’指令了。”林薇的声音彻底失去了所有温度，变得如同机器般冰冷，“很遗憾，意言。还有思眸，你的‘意外’恐怕要提前了。”

威胁，赤裸裸的死亡威胁！

温思眸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意外”两个字和那指着妹妹的危险装置让他瞬间明白过来！他怒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就要扑向林薇！

但有人比他更快！

就在林薇的手指即将扣动那装置扳机的刹那——

鹿意言一直藏在身后的手猛地扬起！不是手弩，而是从工具包里掏出的最后一个、也是最冒险的装备——一个只有火柴盒大小、来自阿鬼箱底、据说能干扰特定能量频率的一次性EMP（电磁脉冲）发生器！

她根本不知道这对林薇手中那未知科技的装置是否有用！但她赌了！

啪！

她狠狠地将EMP发生器砸碎在湿滑的地面上！

一道无形的、剧烈的电磁脉冲瞬间爆发，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开来！

嗡——！！！

楼梯间所有的应急灯猛地爆闪一下，瞬间熄灭！刺耳的消防警报如同被掐住脖子般，发出一声扭曲的哀鸣，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水珠滴落的嗒嗒声，异常清晰。

林薇手中那装置前端的红色锁定光点，疯狂地闪烁了几下，发出一阵细微的、不稳定的电流嘶啦声，随即彻底黯淡下去！装置本身也冒起了细微的白烟，显然内部精密电路已被烧毁！

成功了！赌对了！

“走！”鹿意言趁着林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黑暗弄得短暂失神、试图重启装置的瞬间，猛地拉住同样被黑暗惊住的温思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旁边的消防栓箱！

哐当！

消防栓箱的玻璃门被撞碎！她看也不看，摸索着抓住里面沉重的消防水管，像挥舞长鞭一样，朝着记忆中林薇站立的方向猛抡过去！

黑暗中传来林薇一声压抑的痛哼和雨伞被打飞落地的声音！

阻碍消失了！

“这边！”鹿意言凭着记忆和感觉，拉着哥哥冲向侧方一扇平时锁着、但结构图上标注为老旧应急出口的铁门！

她掏出之前阿鬼给的另一张男性服务生门禁卡，对着读卡器狠狠刷去！

滋啦——砰！

老旧的电磁锁发出过载的噪音，竟然真的被强行解锁了！铁门被她一脚踹开！

门外，是冰冷的新鲜空气和后方小巷的黑暗！

兄妹二人如同挣脱牢笼的困兽，猛地冲入小巷的夜色之中！

身后，楼梯间里传来林薇愤怒的咳嗽声和摸索的声音，但没有立刻追来。那次EMP冲击显然对她和她的装备都造成了不小的干扰。

冰冷的夜雨打在脸上，混合着刚才的消防水雾，刺骨寒冷。

鹿意言和温思眸在小巷中疯狂奔跑，不敢回头，肺部如同风箱般剧烈拉扯，心脏快要炸开。

直到连续穿过好几条错综复杂的小巷，彻底远离了星辉大厦那令人窒息的范围，两人才敢在一个堆满垃圾桶的肮脏角落停下来，扶着墙壁，剧烈地喘息，呕吐感阵阵上涌。

温思眸看着身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眼神亮得吓人、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妹妹，巨大的震惊、后怕和无数汹涌的疑问几乎要将他淹没。

“言言……刚才……林薇她……那些话……到底……”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混乱和恐惧。

鹿意言缓缓直起身，雨水顺着她的发梢下巴不断滴落。她转过头，看向哥哥，那双经历过十年地狱归来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悲伤和一种沉重的决心。

“哥，”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沉重如铁，“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但我们没有时间了。”

“从现在起，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

“父亲不是意外去世。”

“林薇不是我们的朋友。”

“我们的人生，从很久以前，就活在一个巨大的阴谋里。”

“而今天晚上，只是开始。”

她伸出手，紧紧握住温思眸冰冷颤抖的手，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力量和信念直接传递过去。

“信任我。这一次，我们一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