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父亲的堡垒
出租车在雨幕中穿行，窗外的城市光影被水痕拉扯成模糊的色块。车厢内弥漫着湿冷衣物和恐惧汗水混合的沉闷气息。温思眸依旧紧紧抓着鹿意言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一松开，妹妹就会再次消失在那个可怕而未知的世界里。他的目光时而茫然地看着窗外，时而落在鹿意言冰冷坚毅的侧脸上，无数疑问在喉间翻滚，却因极致的震惊和后怕而无法出声。
鹿意言则闭着眼，看似休息，实则意识高度集中，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动静。颈间的吊坠持续散发着微弱的温热，那层无形的屏蔽力场如同脆弱的卵壳，将她与哥哥包裹其中，暂时隔绝着“鹿苑”底层网络的扫描。24小时的倒计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
出租车最终在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老式小区门口停下。翠湖湾小区，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楼体陈旧，绿化杂乱，住的多是老人和租客，符合所有关于“安全屋”的低调想象。
付了车费，两人如同惊弓之鸟，快步走入小区。雨势稍歇，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潮湿的寒意。根据芯片提供的地址，他们找到了位于小区最深处一栋楼的六层，一个位于走廊尽头、房门看起来与其他住户毫无二致的单元。
门上没有门铃，只有一个老旧的、需要插入物理钥匙的锁孔。
鹿意言深吸一口气，取出那枚星辰芯片。她不确定该如何使用，只是尝试着将芯片带有纹路的一端，贴近锁孔旁边的金属门框。
嗡。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电流通过的嗡鸣声响起。锁孔内部传来细小的机簧转动声。
咔哒。
房门应声向内弹开了一条缝隙。
竟然真的可以！父亲的技术，远超这个时代！
鹿意言警惕地推开房门，一股混合着淡淡灰尘和某种特殊金属冷却剂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内一片漆黑。
她摸索着在门边墙上找到了开关。
啪。
灯光亮起，照亮了屋内的景象。
温思眸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因震惊而睁大。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住宅单元！
内部空间被打通，没有任何家居摆设，取而代之的是覆盖了整个墙壁的、密密麻麻的、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复杂电子设备！粗大的线缆如同巨树的根系，在地板上蜿蜒，连接着数个造型奇特、非地球科技风格的主机柜。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台，此刻正处于休眠状态，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稳定的嗡鸣，维持着设备的恒温恒湿。
这里更像是一个隐藏在民居中的、小型的高科技指挥中心或实验室！
“这是……父亲留下的？”温思眸的声音干涩，眼前的景象彻底颠覆了他对那位温和学者父亲的认知。
“看来是了。”鹿意言走进屋内，反手轻轻关上门。厚重的门扉合拢时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将外界的危险暂时隔绝。她目光扫过那些设备，虽然大多处于低功耗休眠状态，但依旧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超越时代的科技力量。
父亲温世钧，代号“牧星人”，他远比她想象的走得更远，准备得更多。
在房间一角，她发现了一个密封的金属储藏柜，上面有一个密码输入屏。
她尝试着输入了芯片提供的提取密码：7H9K2P。
嗤——
气密声响起，柜门缓缓滑开。
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套黑色的、材质特殊、似乎具有一定防护功能的作战服，尺码各异；一些高能量压缩食物和净水；一个装满各种非标准规格药品和医疗用品的急救箱；甚至还有两把造型流畅、充满科技感的手枪状武器（能量手枪？）以及几个备用能量弹匣。
最重要的，是放在最显眼位置的一个银灰色的、轻薄如纸的平板设备。
鹿意言拿起平板。屏幕在她触碰的瞬间亮起，显示出熟悉的、由星辰芯片驱动的简洁界面，但功能选项比芯片本身提供的更多。
【欢迎，守护者。】一行文字浮现。【堡垒系统已激活。剩余能源：78%。网络屏蔽状态：有效（Level 1）。监控范围：小区周边500米。检测到未授权访问尝试：3次（已拦截）。】
父亲将这里称为“堡垒”！而且它具备基础的防御和反监控能力！
她快速浏览着平板上的选项。除了【数据检索】、【日志记录】、【协议列表】，还多了【环境控制】、【设备状态】、【外部监控】等选项。
她点开【日志记录】。
里面是父亲留下的一段段加密视频和文字记录。最早可以追溯到多年前，他刚开始怀疑“鹿苑”真正目的的时候。
她点开最近的一段视频日志。
全息投影台亮起，温世钧略显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的面容出现在空中。他穿着研究服，背景似乎是某个实验室。
“……‘钟摆’的挖掘工作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但也令人不安。它的科技树与‘源初灵智’截然不同，更加冰冷、绝对，倾向于秩序和……抹除。‘鹿苑’内部对它的狂热令人担忧，这无异于玩火……”
“……思眸的好奇心越来越重，这很危险。我必须想办法引导他，或者……提前给他留下些东西。言言还小，她的体质特殊，我必须保护好她……”
“……林薇……她今天的评估报告又提到了‘容器’项目的加速。我必须做最坏的打算了。‘堡垒’的建设和‘遗产’协议的设置必须加快……”
“……他们开始怀疑我了。最近总感觉被人监视。‘星骸’坐标和‘净水’样本必须送出去……”
视频的最后，温世钧的眼神充满了决绝和不舍：“如果你们看到这段记录，说明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要悲伤，不要害怕。利用这里的一切，活下去。真相……远比你们想象的更加庞大和黑暗。小心‘钟摆’，它并非工具……”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鹿意言和温思眸沉默地看着父亲的身影消失，心中充满了酸楚和更深的沉重。父亲早已预见到了这一切，并在黑暗中为他们艰难地准备了这个避难所和武器库。
“原来……爸爸一直在……”温思眸的声音哽咽，眼眶发红。
鹿意言默默握紧了拳头，将悲伤转化为更坚定的力量。她点开【数据检索】，尝试搜索“林薇”、“Wet Nurse”的更深层信息。
有了“堡垒”系统的算力支持，检索结果比在网吧时多了不少！
大量加密文件依旧无法打开，但一些边缘信息浮现出来：
【……林薇（Lin Wei），原名未知。幼年于‘边境冲突’（指‘鹿苑’早期清理行动）中成为孤儿，被‘内庭’选中收养，进行定向培养。表现出极高的忠诚度与心理控制天赋。】
【……‘Wet Nurse’项目初衷：观察并引导特定基因携带者（温氏血裔）的情绪与意识发展，确保其稳定性和指向性，为‘容器’计划服务。】
【……异常记录：L.W.多次在非报告期查询‘牧星人’（温世钧）项目档案，访问权限不足被拒。疑似存在超越任务范畴的个人兴趣？……】
【……心理评估注记：对‘容器’（温思言）表现出矛盾情感，介于任务目标与……母性移情？需持续观察。风险等级：中。】
个人兴趣？母性移情？
鹿意言皱紧眉头。林薇对她，难道真的有过片刻的真实情感？还是这一切都是更高明的伪装和操控技术，连系统评估都能欺骗？
她又尝试搜索“钟摆”。
这一次，跳出的信息更加令人心惊！
【……‘钟摆’（The Pendulum）：非‘鹿苑’创造物。系于‘方舟计划’遗迹（星骸）深处发现的远古星际文明造物。其核心为一种能局部影响时空连续性的规则武器。】
【……运作原理未知，倾向于绝对秩序与平衡，对‘混沌’（如未被控制的‘源初灵智’、高维生命体、重大时间悖论）具有极强的排斥与‘修正’本能。】
【……警告：‘鹿苑’试图控制并利用‘钟摆’的行为极度危险，可能引发无法预料的宇宙层级‘修正’效应。当前控制状态：不完全（？？？）】
远古星际文明？规则武器？修正效应？
父亲的研究竟然触及到了如此可怕的层面！“鹿苑”不仅是在玩弄“源初灵智”，更是在撬动他们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怖力量！
难怪“钟摆”能给当时的她带来那种维度层面的碾压感！
就在她试图查看更多信息时——
呜——呜——呜——！
刺耳的、不同于消防警报的尖锐蜂鸣声突然从“堡垒”的系统主机中爆发出来！红色的警报灯在整个房间内疯狂闪烁！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强度、非标准时空波动接近！来源判定：钟摆（子体投射）！】
【警告！Level 1屏蔽失效！目标已锁定本单元！】
【预计接触时间：120秒！】
鹿意言和温思眸的脸色瞬间煞白！
“钟摆”！它竟然能直接追踪到这里？！连父亲的“堡垒”屏蔽都无法完全阻挡？！
“跑！”鹿意言抓起平板和两把能量手枪，将其中一把塞给哥哥，又飞快地往背包里塞入一些高能量食物和药品！
温思眸虽然惊骇，但求生的本能和刚刚得知的真相让他迅速冷静下来，他抓起一套作战服塞进背包，紧随妹妹冲向门口！
没有时间从大门走了！根据平板上的结构图，这间“堡垒”还有一个紧急出口，位于卧室衣柜后，通向楼外的防火梯！
两人撞开衣柜，露出后面冰冷的金属门！鹿意言用平板再次刷开权限！
门外是锈迹斑斑的露天防火梯，冰冷的风裹挟着雨丝倒灌进来！
他们沿着防火梯疯狂向下奔跑，脚步声在铁架上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地面的瞬间——
上方，六楼“堡垒”所在的单元，那扇普通的窗户，突然无声无息地化为了齑粉！
不是爆炸，而是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原子层面彻底“抹除”！
一个拳头大小、由无数不断旋转的、冰冷银色金属环构成的复杂球体，如同来自异世界的眼睛，悬浮在窗口。它中心没有任何光源，却散发着令人心智冻结的绝对秩序和虚无的气息。
它“看向”正在逃亡的兄妹二人。
没有任何声音，但鹿意言和温思眸都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要将他们从存在层面彻底“擦除”的恐怖力量降临！
颈间的吊坠和手中的能量手枪同时爆发出最强的光芒！温思眸体内那微薄的、来自父亲的血脉似乎也产生了某种共鸣，形成了一层极其脆弱的抵抗！
但这远远不够！
就在两人即将被那无形力量吞噬的刹那——
鹿意言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猛地亮起！父亲温世钧预先设置的、最后一道保险程序被触发！
一行指令强行弹出：
【启动最终协议：‘星火’！】
【目标：强制超载‘堡垒’所有能源！制造定向能量风暴！干扰‘钟摆’子体锁定！】
【代价：堡垒永久性损毁。】
没有犹豫的余地！
鹿意言猛地按下了确认键！
轰！！！！！！！！！
上方传来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并非声波而是纯粹能量爆发的轰鸣！
整栋楼猛地一震！所有玻璃窗瞬间布满裂纹！
“堡垒”所在单元爆发出刺目欲盲的蓝色光芒！一股狂暴的、无序的能量脉冲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冲向那个冰冷的金属球体！
金属球体的旋转骤然停滞了一瞬，表面的金属环发出不堪重负的、尖锐的摩擦声！
那股笼罩着兄妹二人的“抹除”力量瞬间减弱、紊乱！
“走！”鹿意言嘶声力竭地吼道，拉着被能量冲击波震得耳鸣目眩的温思眸，跌跌撞撞地冲入小区后方更深的黑暗巷弄之中！
身后，那冰冷的金属球体在能量风暴中挣扎着，最终仿佛耗尽了能量或被强行召回，闪烁了一下，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中。
只留下六楼那个化为废墟的、依旧闪烁着残余电光的破洞，如同一个沉默的伤疤，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却超越理解的可怕交锋。
父亲的堡垒，以自我毁灭为代价，为他们争取到了第二次逃亡的机会。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冰冷地冲刷着两人的脸庞，却冲不散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震撼。
“钟摆”的恐怖，远超想象。
而他们，失去了唯一的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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