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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残缺道心

噬道镜

冬至未至,青云宗之巅却已抢先一步踏入寒冬。冷风如刀,割裂了天边最后一抹暖意,雾霭沉沉间,连绵的殿宇仿佛披上了一层霜雪织就的寒衣。这片天地,似乎正以无声的姿态,迎接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铅灰色的云层被北风无情地撕裂,化作漫天飞舞的雪尘,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席卷而来。那刺骨的寒意拍打在弟子们单薄的脊背上,发出细密而压抑的“簌簌”声,仿佛连天地也在无声地喘息。

林墨跪伏在人群的末尾,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苍白——他紧紧攥着衣摆,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赎,唇间喃喃溢出的声音低得几乎被淹没:“第三次了。”那声音沙哑,如同钝刀刮过粗糙的石面,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事不过三,他们今天一定会把我赶出去。”他的目光落在前方高耸的引灵台上,青玉阶面冷冽地映照出一张张少年的脸庞:兴奋、忐忑,甚至有人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然而,唯独他的倒影显得支离破碎,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撕裂。他知道,那团柔白色的灵光永远不会垂青于他,也永远不会为他停留。

“下一个,林墨。”执事长老林清远的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涟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四周瞬间陷入死寂。那寂静浓稠得仿佛能吞噬一切,连针尖落地的声音都能清晰地刺入耳膜。

无数道目光如利刃般刺来——有同情,有讥笑,有厌烦,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林墨牢牢笼罩其中。他的背脊骤然发寒,冷汗如溪流般沿着脊椎缓缓滑下,“嘶——”他在心底狠狠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呼吸都仿佛变得滞涩。

他试图站起身,膝盖却如同被冻结般僵直;他想要应声,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不能露怯!”他在心底咬牙为自己鼓劲,舌尖一痛,血腥气悄然蔓延开来,“就算离开,也得像个人样。”于是,他抬起头,逼迫自己迈出第一步、第二步……靴底落在玉阶上,每一步都发出“咚咚”的低沉回响,那空洞的音调仿佛在为空气中的悲凉提前奏响丧钟。

引灵石悬浮于半空,大小如拳,形状圆润,宛如一轮被摘下的明月,散发着清幽而柔和的光泽,似是将夜色中最纯净的光辉凝聚其中。

林墨缓缓伸出手指,掌心轻贴上石面——那触感冰凉而细腻,仿佛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漠然与怜悯。他垂下眼帘,唇角微动,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呼——”随着这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闭上了双眼,神思渐沉。按照无数次演练过的法门,他默念口诀,将杂念尽数摒弃,试图引导“灵”与“根”在体内经脉中相融交汇。每一次呼吸都如丝线般细密绵长,牵动着周身流转的气息,隐约间,似有一抹微光在他心底亮起。

一息,两息,三息……世界静谧得仿佛能听见血液流过耳膜的轻响。他的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每一滴都像是凝结了无数紧张与不安,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隐约的光芒。

然而,灵气依旧迟迟未至。它们宛如一群被惊扰的白鸟,在他的体外徘徊盘旋,振翅声“扑棱扑棱”不绝于耳,却无论如何也不愿停驻在他这根早已枯槁的枝干上。“为什么?”他在胸腔深处发出无声的嘶吼,那声音撕裂般刺痛着自己,“哪怕只有一次,就一次……让我也能挺直腰背,抬头做人!”

回应他的,唯有那愈发沉重的静默——宛如无形的手,将他一点点拖入深不见底的井中。忽然,一声细微的“咔啦”响起,仿佛黑暗中的惊雷般刺入耳膜。他垂下眼帘,只见引灵石表面悄然浮现出一道裂缝,那裂痕如同狰狞的伤疤,与他心中那道从未愈合的旧创彼此呼应。“啊!”人群里瞬间爆发出低低的惊呼声——引灵石竟然裂了!这是废灵根才会出现的异象。随之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嘲讽声:“哈哈,真是个废灵根!”“这么多年竟养了个废物!”那些话语如滚烫的蜡油,无情地浇在他早已血肉模糊的自尊上,灼烧着每一寸残存的倔强。

林清远眉梢轻蹙,眼底悄然掠过一抹不耐,那目光仿佛在审视一件不堪用的残损器物。他抬手,朱笔稳稳落下,在玉册上勾勒出一道刺目的猩红。“道心残缺,灵根不显。”他的声音冷淡如霜,尾音消散之际,笔尖轻离纸面,发出一声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沙”响。然而,这轻微的摩擦声却似一记闷锤,狠狠砸中林墨的耳膜,直让他眼前骤然一黑。“林墨,你明日便离宗吧。”这句话自林清远口中吐出时,语气轻松平淡,却如同冰冷的铡刀,在刹那间切断了林墨十七年的苦修、三次跪叩石阶的虔诚,以及无数个寒夜里的孤灯长明。离宗——仅两个字,却将一切宣判得如此决绝,又如此无声。林墨想扯动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唇边僵硬得像坠了千斤重的铅块。“原来所谓的‘死刑’,也可以这样安静。”他想着,试图嘲笑自己几句,可心底的酸涩翻涌而上,连哭泣都显得多余。风雪扑面,他甚至觉得就连天地都在嫌弃他的软弱:“连风雪,都嫌我浪费它的冷意。”

夜浓如墨,天地间仿佛只剩一片无边的黑暗。林墨踏过膝深的积雪,每一步都伴随着“咯吱”的脆响,如同命运之弦被一寸寸拉紧。他走向后山断崖,那里风声嘶吼,似利刃般裹挟着细碎的雪花,切割着他的脸颊。痛,是实实在在的;它提醒着他身体的存在,也迫使他在冰冷中保持清醒——只有疼,才能告诉他他还活着。崖边有几株枯梅,枝干扭曲而漆黑,像是老人干瘪的手指直指苍穹。它们似乎要控诉这世间的不公,又仿佛在发出某种难以言喻的邀约。林墨站定片刻,目光扫过那些早已风霜侵蚀的树皮,忽然回忆起三年前那个夜晚——他第一次引灵失败后,也曾躲在这儿,用匕首将“林墨”二字刻进坚硬的树干。如今,字迹早已被岁月抹平,只剩下翻卷的树皮,像旧伤未愈的结痂,又被无情撕裂开来。“原来,我早就知道会回到这里。”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语气低沉却平静,“只是没料到,这一次回来,是为了道别。”崖底的黑暗犹如一张巨口,贪婪地张开,等待吞噬一切。跳下去,结束所有的挣扎与痛苦——这个念头盘踞在他的脑海里,如毒蛇般缠绕、吐信,令他的心跳愈发急促。“怦——怦——”心脏剧烈撞击着胸腔,那声音既像是求饶,又像是助威。然而,就在脚尖即将滑出悬崖边缘的一瞬间,袖口突然一沉。低头看去,一只瘦小的雀鸟跌入掌心,冻僵的身体带着残雪,微弱的呼吸几乎不可察觉。它的翅膀沾满冰晶,颤抖得近乎透明。“嗯?”林墨愣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双黑亮的小眼睛上。那里面映出的是他自己的脸——一张写满恐惧,却也盛满渴望的脸。刹那间,他的记忆猛然翻涌。三年前,他也曾如此仰望天空,看着师兄们御剑飞掠云霄,眼中燃烧着同样的光芒。“如果我现在跳下去……”他的声音沙哑而破碎,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它就再也飞不起来了。”他垂下眉眼,掌心微微收紧,将那只濒死的小雀护住。寒风吹拂,雪霰纷扬,他低声喃喃:“可我若连一只鸟都救不了,又凭什么说‘我要活下去’?”

他解开衣襟,把雀鸟贴在心口,体温一点点渡过去。“呼——”温暖的气息在寒冷的夜里显得格外珍贵。另一只手,摸出那面祖传铜镜——镜面斑驳,裂纹纵横,像一张被岁月撕碎又胡乱拼合的脸。雪光反映,镜中人瘦削、苍白,唯有一双眼睛,深得像两口枯井,井底却燃着幽暗的火。“哼。”他冷笑一声,伸手触碰镜面,指尖冰凉,而镜里那人也伸出指,与他相抵——一瞬之间,他竟分不清谁是镜,谁是影;谁是囚徒,谁是守门人。“原来我最大的敌人,从来不是他们,是镜里这个‘我’。”“他叫我忍,叫我恨,叫我死;也叫我争,叫我活,叫我逆天。”“今日我若退一步,他便永远把我钉在‘废物’的柱子上。”“可我若向前——向前去哪?前路是深渊,是荆棘,是没有尽头的黑夜。”“那又怎样?”他咬紧牙关,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嘶吼,“黑夜给我黑夜,我就做黑夜里的火!”雀鸟在他胸口轻轻颤动,羽翼扇出极细的风,“呼呼”地像回应他的誓言。林墨低头,把铜镜贴在鸟羽旁,声音轻得像雪落——“我们一起活。”

雪忽然停了。“啪嗒”一声,乌云裂开一道缝隙,月光笔直落下,照在铜镜上,镜面竟泛起幽幽青光,隐约组成一个古篆——“渊”林墨瞳孔骤缩,心跳如鼓。“咚咚咚”他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还未来得及细想,山巅忽传钟鸣,三声沉重,“当当当”宣告子时已至。——那是离宗弟子必须下山的最后期限。他深吸一口气,“呼——”把铜镜重新揣进怀里,雀鸟塞进袖中。“咔嚓”转身时,积雪压断枯枝,一声脆响,像命运折断旧骨,催生新芽。“青云宗,你们判我死刑,我却偏要活给你们看。”他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道心残缺?好,我便用这残缺的刀,劈出一条完整的路!”风雪再起,“簌簌”淹没了少年远去的脚印。而引灵台上,那道被朱笔划过的名字,墨迹未干,正被新雪轻轻覆盖——像一场无声的反叛,也像一次默许的重生。【序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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