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窗纱,顾烬就把练字本摊在了温室的长桌上。阿措坐得笔直,胳膊架在桌沿,手里攥着支儿童粗杆笔
“先写你的名字,阿,措。”顾烬站在她身后,手掌覆在她手背上,笔尖在纸上顿了顿。阿措的手跟着动,可刚描完“阿”字的弯钩,笔锋就歪到了格子外,像条没力气的小蛇
“慢着。”顾烬捏了捏她的手腕,把笔拉回格子里,“跟着我,横要平”
阿措嗯嗯点头,眼睛却盯着桌角的橘子,等顾烬松开手,她一笔画完“措”字,右边的“昔”直接写成了三个叠在一起的圈
“这是画画,不是写字”
顾烬敲了敲她的额头,重新抓着她的手写。这次阿措总算坐住了,只是写着写着,小脑袋就往他胳膊上靠
顾烬低头看她,继续教她写字
练完两张纸她“嗨呀”一声,把笔随手一抛,蹦蹦跳跳往后花园冲
“回来洗手!”
回应他的是一串银铃般的笑,以及赤脚踩在木地板上的“啪嗒啪嗒”
顾烬捏了捏眉心,认命地跟上去
她现在和人类无差别,只是智商有问题,走路也跌跌撞撞,字也不会写,话都说不明白
后花园的泳池泛着粼光,阿措跑到池边,没等顾烬跟上,“扑通”就扎进了水里。她在水下舒展身体,像条真正的鱼,偶尔探出头吐个泡泡,看见顾烬坐在池边的躺椅上,就朝他挥挥白嫩嫩的手。顾烬支着下巴看她
阿措欢快极了,虽然傻,但是水下才是她最擅长的领域
午餐是清蒸石斑+椰奶西米露,阿措用勺子还不利索,半碗西米露全洒围兜上
她眨巴着眼睛看向顾烬,“嘻嘻”笑着
顾烬敲了敲她的脑袋
“真笨,出去别说我认识你”
阿措看着他
“睡一起~”
顾烬无奈的给她盛了一碗,阿措把勺子扔到一边,就着碗吃,顾烬无奈的看着她
中午吃完饭,阿措跑到卧室,沾着枕头就睡,小眉头还皱着,像是在梦里也在跟练字本较劲。顾烬替她把踢开的毯子掖好,刚走到楼下,手机就响了,是顾父的声音,压得很低
“你妈情况不好,来第一医院”
医院里
VIP层走廊消毒水味浓重,顾父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比窗外乌云更沉
“你妈醒了,要单独跟你说”
顾烬点头,推门进去
陈芳面色苍白,氧气导管绕在耳后,见他来,努力弯了下嘴角
“烬儿……”她声音轻得像风,“礁石区,东 17海里……有你爸……藏的东西,还有……你爸爸想把阿措拿去开海……”
陈芳又说了几句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顾烬的后背瞬间绷紧,指尖攥得发白。他抬眼看向站在门外的顾父,对方背对着他,肩膀绷得直,像块没温度的石头。顾烬没说话,只是替陈芳掖了掖被角,转身走出病房——现在不是闹的时候,阿措还在家里等着他
夜里到家时,客厅的灯还亮着,阿措蜷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个“烬”字,笔画都叠在了一起。顾烬把她抱回卧室,替她擦了擦蹭在脸上的污渍,洗完澡躺进被窝时,阿措立刻凑过来,小脑袋抵着他的胸口
第二天一早,顾烬亲自下了厨房,煮了阿措爱喝的虾仁粥。她颠颠跑下楼,走路还晃悠,没走两步就撞在门框上,捂着额头“嘶”了一声,看见顾烬端着粥出来,又立刻忘了疼,咧着嘴凑过来
吃完粥,顾烬蹲下来帮她理了理衣领
“你乖乖在家和张妈练字,别乱跑,我晚上回来给你带北极虾”
阿措用力点头,小手指了指桌上的练字本,像是在保证
顾烬带着人直奔港城码头。黑色的游艇劈开海面,他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的礁石区——陈芳说,二十年前顾父就是在这片海域剖了第一条蓝尾人鱼,后来顾家的船运就再没出过事,如今船运接连出岔子,顾父是想故技重施
“把船开近点,仔细查。”顾烬声音冷得像海风。手下的人潜下水勘察,翻遍了礁石缝,也没找到半点人鱼活动的痕迹,更没见顾父说的“异常”。顾烬皱着眉,让手下留下继续盯着,自己带着几个人往回赶——他放心不下家里的小傻子
推开家门时,温室的灯亮着。阿措趴在长桌上,手里攥着笔,练字本上写满了歪歪扭扭的“顾烬”,有的缺了点,有的少了横,最底下还有个画着笑脸的圈。听见脚步声,她猛地抬头,举着本子就朝顾烬跑过来,差点摔个趔趄:“烬烬!写!”
顾烬接住她,低头看着本子上的字,嘴角难得弯了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写得不错,比昨天强”
阿措立刻笑开了花,抱着他的胳膊就往厨房跑,嘴里念叨着:“虾!要虾!”
顾烬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晃悠的背影,眸色沉了沉——不管顾父打什么主意,他绝不会让阿措变成第二个二十年前的牺牲品
他剥着虾,阿措在旁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北极虾的甜腥气飘在空气里
阿措看着顾烬剥好的虾,伸出手去拿
顾烬把虾递给她,捏住她的食指,指腹那一抹淡蓝鳞粉在灯下泛出珍珠母光泽,比碎鳞亮得多,像被碾碎的月
——陈芳那句“开海”猛地砸进脑海:
“引子越纯,祭海越灵,蓝尾鳞粉,一滴可平七日风浪”
阿措吃着虾肉,学着顾烬的样子给他剥虾
“烬烬吃”
他顺势含走虾肉,却握住她手腕没放,港城老辈传的“开海祭”他不是没听过,稀有海物的精血能镇浪,可蓝尾人鱼的鳞粉是“引子”这件事,是陈芳没说完的后半句——当年顾父剖第一条人鱼时,就是用鳞粉混着血撒了海,顾家船运才顺了二十年
这时,张妈慌慌张张冲进来,围裙上沾着泥土
“先生……后、后院,老梁给老先生打电话,说小姐现在和人类无差异,可以动手了!”
顾烬眸色瞬间沉到冰点,抬手示意张妈噤声
他继续剥虾,壳裂声清脆,像在压断某根看不见的线
——老梁,留不得了
阿措吃完饭,就缠着顾烬带她去玩,顾烬本不想答应,但是阿措一个劲的往他怀里钻,声音软软的
“玩,烬烬,玩”
顾烬被磨的没脾气
“好,玩,一会就带你去好不好?”
阿措立马笑嘻嘻的跑到卧室,给自己挑衣服,顾烬跟上去,看到阿措拿着裙子
“这么傻,还知道打扮”
他叫来张妈让她给阿措换衣服
下午 3点,港城滨海公园
公园门口的小吃摊飘着糖炒栗子的香,阿措扒着摊位不肯走,眼睛盯着糖画转。顾烬给她买了条糖做的小鱼,她举着啃得满脸糖霜,又指着棉花糖要
“云”
顾烬戴了顶黑色鸭舌帽,跟在她半步后,目光却扫过每一个靠近的行人
耳机里,保镖低声汇报:“四周干净,无海钩眼”
他“嗯”了声,抬手擦掉阿措唇角糖渍:“吃完这根,回家”
“那个……”
阿措指着炒酸奶
“最后一盒”
“烬好”
顾烬弯下腰
她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顾烬耳尖微热,把人往怀里一按,快步离开人群
回到别墅,顾烬把保镖召集在一起
“从今天起,让人寸步不离跟着阿措”
别墅的保镖连夜加了岗,连后花园的泳池边都装了隐蔽的监控
晚上,阿措抱着他胳膊睡熟,呼吸均匀,耳鳍服帖
顾烬靠在床头,指间转着那瓶装着“鳞粉”的小型真空管——
蓝得过分,像浓缩的海
他打开保险柜,把鳞粉与陈芳给的“礁石坐标”放一起,锁上
三天后,去东17海里勘察的手下发来消息:“顾总,礁石缝里发现具尸体,看着……像人鱼”
顾烬赶到时,尸体刚被捞上船。银白色的长发绞在脖子上,尾鳍早已失去光泽,变成暗灰色,胸口有个狰狞的洞,边缘的肉还凝着黑血。他蹲下来,指尖碰了碰尾鳍残留的鳞片——是蓝的,只是褪得快看不见了——人鱼王室死后会用秘法让尸体永不腐烂
“查一下死亡时间。”顾烬声音发沉。手下很快回话
“初步判断是二十年前,尸体被礁石卡着,没被浪冲走”
顾烬盯着那具尸体,没有说话只是让人把尸体装进恒温箱,秘密运回别墅的地下储藏室。走之前,特意检查了周围,确定没跟踪的人,才松了口气
可他没算到,老梁早就留了心。那天他派去跟着顾烬的人,看见恒温箱被抬进储藏室,转头就告诉了老梁。夜里,老梁躲在走廊拐角,给顾父发了条消息:“先生把人鱼尸体运回来了,像是……你上周扔的……”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顾父只回了两个字
“等着”
顾烬还不知道这茬。他回到卧室时,阿措正趴在床上,手里攥着片自己剪的头发,往他枕头底下塞。见他进来,立刻藏到背后,笑嘻嘻道:“抱抱!”
顾烬走过去,把她手里的头发拿过来——蓝色的头发,在灯光的照耀下有些发光,他把阿措搂进怀里,突然问:“阿措,想妈妈吗?”
阿措歪头,想了半天,才点头:“妈妈……”
顾烬心里一揪,把她搂进怀里。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他没看见,储藏室的方向,有个黑影正贴着墙走,手里拿着串钥匙——是老梁,奉了顾父的命,来确认那具尸体
而顾父在书房里,正对着一张二十年前的照片发呆。照片上,年轻的他站在甲板上,手里举着颗泛着蓝光的珠子——那是第一条人鱼的心脏珠。桌角放着个铁盒,里面装着半盒鳞粉,是老梁这些天偷偷从阿措掉的鳞里攒的
“快了”顾父摩挲着铁盒,“等凑够鳞粉,再用那具尸体引阿措去海里……这次,顾家的船运,就能稳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