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歌与薄雾

晨雾如同柔软的羊毛毯子，轻轻覆盖着沉睡的安格莱特小镇。奥辛·安格莱纳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深吸了一口带着露水清香的空气。他的棕色卷发被晨风吹得微微颤动，绿色的眼睛映照着逐渐明亮的天空。

奥辛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麻布衬衫，披上边缘已经磨损的绿色旧斗篷。这件斗篷是去年生日时老裁缝玛莎送的，虽然旧了些，但足够保暖，正好抵御初秋清晨的凉意。

小镇还未完全苏醒，只有面包房里飘出新鲜烤饼的香气，混着石炉特有的烟熏味。奥辛轻快地走下吱吱作响的木楼梯，他的小房间在镇图书馆的阁楼上，作为交换住宿，他每天需要帮老图书管理员整理两个小时的书籍。

“早安，小云雀！”磨坊主布朗推着一车刚收割的麦子经过，朝奥辛喊道。镇上的人都这么叫他，因为奥辛总是一大早就开始哼歌，像只迎接晨光的小云雀。

奥辛笑着挥手回应，小麦色的脸庞在晨光中显得健康而明亮。他今年刚满十三岁，身材抽高了些，但依旧保持着少年的纤细。镇上的人都喜欢这个总是哼着歌、乐于助人的男孩。

他沿着鹅卵石铺成的主街走着，雾中的安格莱特像是被施了魔法的梦境。屋檐下挂着昨夜凝结的露珠，偶尔滴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奥辛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大腿，仿佛在为一首只有他能听见的曲子打拍子。

“奥辛！来得正好！”面包师霍姆太太从店里探出头来，圆润的脸庞因炉火的热气而泛红，“帮我给老马里克的铺子送些新月面包去吧，他最爱吃刚出炉的。”

奥辛欣然接过用布包好的温热面包，“乐意效劳，霍姆太太。需要我回来时捎带些什么吗？”

“不用了，好孩子。留一个面包自己吃吧，你正在长身体呢。”霍姆太太慈爱地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又忙碌去了。

奥辛小心翼翼地捧着面包，转向通往老马里克铁匠铺的小巷。雾气在这里更浓了些，缠绕在低矮的屋檐和晾衣绳之间。他能听到远处传来第一批起床的农妇在井边打水聊天的声音，还有牛羊醒来的哞叫。

铁匠铺的门敞开着，炉火已经生起，老马里克正挥舞着锤子敲打一块烧红的铁块，火星四溅如同夜空中突然绽放的星星。

“霍姆太太送来的新月面包，”奥辛提高声音盖过打铁的噪音，“还热着呢！”

老马里克放下锤子，用围裙擦擦手，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啊，正好配我刚煮好的薄荷茶。来一杯吗，孩子？”

奥辛摇摇头，从布包里取出一个面包塞进口袋：“谢谢，但我答应了帮汉森太太收集晨露，得在太阳升高前完成。”

老马里克理解地点点头，掰开还冒着热气的面包：“那你快去吧，代我向汉森太太问好。她的药茶对我的老骨头很有帮助。”

离开铁匠铺，奥辛转向通往小镇边缘的小径。路旁的草叶上挂满晶莹的露珠，他的旧靴子很快就被打湿了。汉森太太是镇上的草药师，需要每日收集最新鲜的晨露来配制药水和茶饮。

田野在薄雾中延伸，与远方的森林融为一体。奥辛偶尔会望向森林的方向，想象着那里藏着怎样的故事和歌谣。他从小生活在安格莱特，最远只到过邻镇的市场，但他听过许多旅人讲述的远方传说。

“早安，奥辛！”双胞胎姐妹莉娜和玛娜从自家院子里跑来，她们金色的发辫在晨光中闪闪发亮，“今天下午还会来讲故事吗？”

奥辛蹲下身与她们平视：“如果汉森太太的活儿结束得早，我会在老橡树下等你们。今天有个关于月光狐狸的故事，你们一定会喜欢。”

姐妹俩高兴地跳起来，承诺会带新鲜苹果来交换故事。奥辛笑着看她们跑回院子，然后继续踏上小径。他喜欢为镇上的孩子们讲故事，把他们稚嫩的笑脸和惊奇的眼神编成记忆收藏。

汉森太太的小屋被各种草药环绕，烟囱里已经升起袅袅炊烟。奥辛轻车熟路地走到后院，取下挂在篱笆上的水晶瓶开始收集叶片上的露珠。这项工作需要耐心，但他的手指灵巧而熟练，很快瓶底就覆上了一层晶莹。

屋内传来汉森太太哼唱的古老调子，奥辛不自觉地跟着哼起来。这旋律他很熟悉，但歌词总是模糊不清，像是被时间磨去了棱角的石子。汉森太太曾说这是她祖母的祖母传下来的歌谣，关于大地苏醒和万物生长的故事。

当太阳终于升高，雾气开始消散时，奥辛完成了收集工作。瓶中的晨露清澈透明，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他小心地塞好瓶塞，走进汉森太太的小屋。

“啊，来得正好，”老妇人从冒着热气的锅灶前转身，她的脸上布满岁月的沟壑，但眼睛依然明亮如少女，“帮我尝尝这新配的花茶，我拿不准甜度是否合适。”

奥辛接过陶杯，吹了吹热气，小心地啜了一口。温暖的花草香气立刻充满口腔，带着恰到好处的蜂蜜甜味。

“完美极了，汉森太太。”他真诚地说。

老妇人满意地点点头，递给他一个小纸包：“这是给你的报酬，还有些昨天烤的坚果饼干。今天下午图书馆闭馆，你可以自由安排时间。”

奥辛谢过汉森太太，将纸包小心地收进斗篷口袋。回镇的路上，雾气已经几乎完全散去，安格莱特完全苏醒了。主街上人来人往，农户们摆出新鲜的农产品，工匠们开门迎客，孩子们在巷子里追逐嬉戏。

他注意到镇广场上聚集了一小群人，围着两个风尘仆仆的旅人。奥辛好奇地走近了些，听到他们正在讲述穿越黑木森林的经历。

“...那些树木高得看不见顶，林中的光线永远是黄昏般的暗淡...”其中一个旅人说道，他的斗篷上还沾着森林的苔藓。

奥辛停下脚步，被旅人的故事吸引。他们描述的林间小路、会发光的蘑菇、古老的石阵，都让他心生向往。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象自己背着里拉琴，徒步穿越那些神秘之地，收集沿途的故事和歌谣。

但想象很快被现实打断。教堂的钟声响起，提醒他该去图书馆工作了。奥辛最后望了一眼旅人，转身走向石砌的图书馆建筑。他的脚步轻快而熟悉，踏在安格莱特的每一条小路上都如同按着某个无声的节拍。

阁楼房间的窗台上，他那把老旧的里拉琴静静地躺在晨光中。琴身旁散落着几页写了一半的歌谱，墨水瓶开着盖，仿佛刚刚还有人在那里尝试捕捉一段难以把握的旋律。

奥辛·安格莱纳还不知道，不久的将来，他会踏上前所未闻的旅程。但此刻，他只是一个安格莱特小镇的咏游诗人，拥有着晨雾、歌谣和友善的邻居，以及一个平静乡村生活中再普通不过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