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行序曲

庞大的商队如同一条缓慢蠕动的金属与皮革的巨虫，离开了白银隘口那令人安心的巨石城墙，驶入了北方相对开阔但略显荒凉的地域。奥辛被安排在队伍中段，靠近几辆装载着较轻便货物（主要是昂贵的香料和染料）的马车旁边。他的任务是协助车夫留意货箱的绳索是否松动，并在休息时帮忙照看拉车的骡马。

商队管事，名叫哈尔温，是个精明的商人，言出必行。奥辛确实需要自备食物，但他很快发现，跟随商队也有独特的好处。傍晚扎营时，巨大的铁锅架起，熬煮着燕麦、豆子和咸肉混合的浓汤，虽然需要支付少量铜币，但热腾腾的食物远比干粮可口。营火旁，当奥辛拿出里拉琴弹奏时，气氛总是格外融洽，有时连严肃的哈尔温也会跟着节奏轻轻点头，其他护卫和车夫更是慷慨地与他分享额外的面包或是一小口烈酒。

路程的最初几天颇为平静。道路状况良好，视野开阔，右侧是起伏的草甸和零星的灌木丛，左侧远方则是黑木森林那绵延不绝、如同墨绿色墙壁般的北缘。与奥辛穿越的南部区域不同，森林的北部边缘看起来更加陡峭和原始，参天巨木直接依着隆起的地势生长，仿佛山脉本身披上了一件古老的墨绿色斗篷。

奥辛从商队护卫们的闲聊中，逐渐拼凑出关于“裂谷走廊”的信息。这条路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连接着落鹰山脉北麓的几个重要矿点和伐木营地，最终通往的裂谷镇，坐落在一条巨大的地裂峡谷边缘，是矿产、木材和北方毛皮的重要集散地。这条路不像主干道那样有王国军队频繁巡逻，安全更多依赖商队自身的护卫和沿途村镇的联防。

“别被这好天气骗了，”一个名叫罗格的老护卫在一次休息时对奥辛说，他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伤疤，是早年与地精劫匪战斗留下的纪念，“等我们更靠近森林边缘，路就不好走了。而且，最近不太平。”

“不太平？是因为森林里的东西吗？”奥辛问，他想起了黑木森林深处的经历。

罗格压低了声音：“森林本身倒还好，只要不深入。麻烦的是…别的。有些小股的、不开眼的家伙，可能是逃兵，也可能是活不下去的流民，会铤而走险。还有传言说，看到过狼群…比普通狼更大、更狡猾的狼，在森林边缘游荡。”

另一个年轻护卫插嘴道：“我听裂谷镇来的人说，他们那边最近也有些怪事。矿坑深处偶尔会传来奇怪的响声，不是普通的地动。还有人说在峡谷的雾气里看到了…影子，不像人也不像任何已知的野兽。”

奥辛默默记下了这些信息。地底的响声，诡异的影子…这些似乎与他在白银隘口听到的“低语”和异常隐隐呼应。难道这种不寻常的扰动并非局部现象，而是更广泛的存在？

几天后，地貌开始发生变化。草甸逐渐被碎石坡和低矮的岩丘取代，道路也开始变得崎岖，蜿蜒在丘陵之间，确实越来越靠近黑木森林那压迫性的阴影。森林的气息变得更加清晰——那种混合着腐朽与生机的、古老而湿润的味道。偶尔，从森林深处会传来一声悠长而陌生的兽吼，让拉车的牲口不安地喷着响鼻。

一天下午，商队正在一段特别狭窄、一侧是岩壁一侧是陡坡的路上行进时，前方突然传来护卫的警示哨声！队伍立刻停了下来，车夫们紧张地拉紧缰绳，护卫们则迅速拔出武器，组成防御阵型。

“怎么回事？”哈尔温管事策马赶到前面。

奥辛的心提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按住了腰间的匕首。他听到前方传来叫骂声和武器碰撞的声音，但规模似乎不大。

没过多久，前面传来消息：是一小撮不知死活的流民，大概七八个人，试图设置路障勒索，但商队的前哨护卫迅速冲散了他们，抓到了两个跑得慢的，其余的逃进了森林。

奥辛被叫到前面帮忙看管俘虏。那是两个面黄肌瘦、眼神浑浊的男人，衣衫褴褛，看起来已经饿了很久。他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断求饶。

哈尔温骑着马，冷冷地看着他们：“谁指使你们的？还有没有同伙？”

“没…没人指使，老爷！”其中一个哭喊着，“就是…就是活不下去了…地里的庄稼死了，村里的井水也变了味…听说这边商队多，就想弄点吃的…”

“变味的井水？”哈尔温皱起眉头，“哪个村子？”

“就是…就是东边，黑森林影子下面的几个村子都差不多…”另一个俘虏含糊地说。

哈尔温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加严肃。他没有过多为难这两个可怜虫，搜走了他们简陋的武器，给了他们一点硬面包，就把他们赶走了。“滚吧！再让我看见，就没这么便宜了！”

这个小插曲有惊无险，但却在奥辛心中投下了阴影。活不下去的流民…变味的井水…这似乎不仅仅是简单的贫困或强盗问题。

当晚扎营时，营地的气氛明显紧张了许多。守夜的人增加了一倍，篝火也生得更旺。奥辛弹奏了几首舒缓的曲子，试图安抚大家的情绪。

哈尔温管事难得地坐在火堆旁，没有急着去清点货物。他看着跳跃的火苗，忽然对奥辛说：“小子，你从南边来，这一路上，有没有听说什么不寻常的事？不只是强盗，比如…地里的收成，水源，或者牲口有没有异常？”

奥辛想了想，将自己在白银隘口听到的关于东部边境运输线受阻、以及卡根·铁砧提到的地底异常简单说了说，但没有透露太多细节。

哈尔温听完，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看来不是个别现象。从去年开始，王国东部和北部边缘地带，各种怪事就多了起来。收成莫名减产，水源变质，牲畜焦躁不安…官方说法总是‘气候异常’或‘局部问题’，但跑商这么多年，我的鼻子告诉我，没那么简单。”

他看向奥辛，目光深邃：“裂谷镇那边，恐怕也不太平。你到了那里，自己多加小心。这世道，有些东西正在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