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路与商队

离开的念头一旦生根，便迅速在奥辛心中茁壮成长。他开始更加留意市集上关于道路和旅行的信息，并着手为下一段旅程做准备。他用一部分积蓄买了一个更结实耐用的背包、一件厚实的羊毛衬里的斗篷（但他依旧将绿色的旧斗篷仔细叠好收了起来），补充了打火石和盐块，还从一个矮人工匠那里买了一把锻造精良、带皮鞘的短匕首，比他在安格莱特用的那把小刀强多了。

他向“碎斧与烟斗”的格伦老板透露了即将离开的想法。格伦咕哝着表示理解，并少收了他最后几天的房钱，条件是奥辛得在离开前一晚在旅店大厅里好好表演一场，“让那些吵吵嚷嚷的家伙们安静听听真正的音乐”。

他也去找了布兰姆队长和卡根·铁砧道别。布兰姆拍了拍他的肩膀，祝他好运。卡根则显得更为郑重，他递给奥辛一个小皮筒。“这里面是一些关于落鹰山脉古老符号的临摹和图解，还有我族里流传的一些、关于‘地底回响’的零散传说，”矮人军官说，“风歌城的学院里有些老学究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或许你能用它们换点好处。记住，小子，你的琴声很特别，或许…它能听到风歌城石墙下隐藏的低语。”

奥辛郑重地谢过卡根，将皮筒仔细收好。这些信息无疑非常宝贵。

就在他几乎打定主意，准备沿着主路前往风歌城时，一次偶然的听闻让他的计划出现了偏差。

那是在一个傍晚，他正在市集边缘收拾东西，准备回旅店。旁边是一个刚刚抵达不久的庞大商队，正在卸货扎营。骆驼和驮马的嘶鸣、商人们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几个看起来像是商队护卫的人坐在一旁的货箱上休息聊天，声音不小。

“…所以，‘鹰身女妖之门’那边现在是彻底过不去了？”一个年轻护卫问道。

“王室巡逻队拉了封锁线，说是山体滑坡，骗鬼呢！”一个脸上带疤的老护卫啐了一口，“我表亲是第三矿队的，他说是地底下出了怪事，整个山谷都在响，还有黑漆漆的玩意儿从石头缝里渗出来，邪门得很！”

“那通往风歌城的主路不是断了一条？”

“可不是嘛！现在要么绕道南边的‘鹿蹄小径’，但那路又窄又慢，驮队根本过不去；要么就得往北，走‘裂谷走廊’那条线了。”

“裂谷走廊？那不是贴着黑木森林最荒蛮的北缘走吗？听说那边也不太平…”

“总比撞上地底下冒出来的黑玩意儿强！而且裂谷镇是个大补给点，商队常走。就是得多花起码十天半个月的功夫…”

奥辛的心沉了一下。通往风歌城的主路之一竟然中断了？而且原因似乎与地底的异常有关？他立刻凑近些，假装整理背包，竖起耳朵仔细听。

从护卫们的闲聊中，他大致弄清了情况：通往风歌城最快捷、守卫最森严的主干道“鹰身女妖之门”段因不明原因（疑似与矿坑深处的异常有关）被官方封锁了。现在前往风歌城，要么绕行南方狭窄难行的山路，极其耗时且不适合单独旅人；要么就向北绕行，走另一条名为“裂谷走廊”的贸易路线，这条路线会沿着黑木森林未被开发的北部边缘蜿蜒，最终也能抵达风歌城，但路程远了很多，而且据说那条路本身也并非绝对安全。

这意味着他直接前往风歌城的计划被打乱了。两条绕行路线都意味着更多不可预知的风险和时间。

正当他感到些许沮丧时，商队那边一个穿着体面、管事模样的人大声喊道：“都动作快点！这批药材和染料必须尽快送到裂谷镇！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裂谷镇？那正是“裂谷走廊”路线上的一个重要中转站。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既然直接去风歌城受阻，何不先跟随这个商队前往裂谷镇？那同样是王国境内一个重要城镇，或许在那里也能打听到有用的消息，甚至能找到其他前往风歌城的机会。而且，跟随大型商队旅行，肯定比自己独自在北线荒路上行走要安全得多。

机会稍纵即逝。奥辛鼓起勇气，走向那位正在指挥的商队管事。

“先生，打扰一下，”他尽量让自己显得礼貌又可靠，“我听说你们的商队要前往裂谷镇？我是一个咏游诗人，也需要往那个方向去，不知道能否允许我跟随你们的商队同行？我可以帮忙做些杂活，晚上也能为大家表演音乐作为回报。”

商队管事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目光犀利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重点看了看他背着的里拉琴和腰间的匕首。“咏游诗人？小子，我们这是赶路的商队，不是贵族游园会。路上可不太平，要听话，不能惹麻烦。你能做什么杂活？”

“我会照看驮畜，帮忙搭卸帐篷，守夜也没问题。”奥辛赶紧说道，这些都是他在旅途中学会的，“我的音乐也能给大家解乏。”

管事沉吟了一下。长途跋涉枯燥乏味，有个会弹琴的小子确实能提升点士气。而且看他样子还算机灵，多个能搭把手的人也不错。

“行吧，”管事终于点头，“你可以跟着。但说好了，不管饭，自己解决吃的。路上要绝对听从安排，遇到什么事自己机灵点，我们可没空专门保护你。到了裂谷镇，我们就两清。”

“谢谢您，先生！我一定遵守规矩！”奥辛连忙道谢，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了。

第二天拂晓，奥辛背着行囊，跟随着庞大的商队，缓缓驶出了白银隘口的北门。队伍浩浩荡荡，骆驼铃声叮当作响，护卫们骑着马前后照应。

他没有走向原本计划的、通往王国心脏的风歌城大道，而是踏上了一条向北延伸、沿着黑木森林未知边缘蜿蜒的岔路。这条路通向裂谷走廊，通向另一个陌生的城镇，也通向一段他未曾预料到的、充满未知的插曲。

奥辛回头望了一眼逐渐远去的、笼罩在晨雾与炊烟中的白银隘口。这座给予他庇护、历练和最初线索的山城渐渐缩成了背景。然后，他转过身，面向北方开阔而略显荒凉的原野，以及天际线上那黑沉沉的黑木森林的无尽北缘，迈开了新的脚步。

他的旅程再次偏离了预想的直线，但每一步，似乎都仍在某种无形的牵引下，向着更广阔的天地和更深沉的谜团延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