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天气,就跟女人的心思似的,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晴空万里,日头毒得能把柏油马路晒出油来,吴山居门口那两尊石狮子都耷拉着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下一刻,天就跟猛地被人用黑布罩住了似的,乌云压顶,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紧跟着就是几声闷雷,像是有巨人在云层上头擂鼓,然后瓢泼大雨就跟不要钱似的(好吧,雨水确实不要钱)倒了下来
哗啦啦——!轰隆隆——!
“我去!又来了!”吴邪第N次咒骂着,手忙脚乱地把一个红色的塑料水桶推到墙角,“精准”地接住一条新出现的雨线。
屋子里已经快没地方下脚了,盆儿啊罐儿啊摆了一地,叮叮当当的,奏响着一曲《吴山居漏水协奏曲》。
接着吴邪第N次把拖把怼在墙角,看着那浑浊的水迹又一次顽强地渗透过刚刚吸走水分的拖布头,这已经是今天下午的第三趟了,感觉不是在拖地,而是在给这老房子做无效的人工透析。
这老房子算是彻底歇菜了。
前几天那场连绵雨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最后一根房梁。
屋顶的瓦片估计碎了不少,椽子估计也朽了,水无孔不入,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
墙壁上,之前只是些泛黄的水渍地图,现在直接升级成了泼墨山水画,还是抽象派的。
一股子潮湿发霉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怎么都散不掉。
吴山居,他吴小佛爷的产业,吴三省留下的铺子,曾经也算是个有点名号的古董铺子。
如今嘛……古董没几件真的,这房子本身倒快成了需要紧急抢救的“文物”。
吴邪直起腰,看着这满屋狼藉,感觉自己的心也在滴血,还是哗哗流的那种。他摸出手机,第N次点开那个计算器APP,手指颤抖地按着:
“工钱……现在人工死贵,没个三五十来万下不来……木料,老房子得用好木头,又是十来万……瓦片、防水材料、油漆、腻子粉……”他越按脸色越白,呼吸越急促,“还有这些泡坏的地板、家具……妈呀,这面博古架好像是黄花梨的?虽然可能是假的……但也心疼啊!”
最后得出的那个数字,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步那太师椅的后尘——一屁股坐地上。
他那点家底,早在之前那些折腾里耗得七七八八了。
虽说后来也接了点小活儿,但也就是勉强糊口,够他们仨吃饭外加给小哥买买新连帽衫(虽然小哥对衣服款式毫不在意,但吴邪总觉得不能亏待他)。
这维修费用,对他现在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唉……”他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声音里的愁味儿,比屋里的霉味儿还重。他下意识地翻着手机通讯录,手指在一个个名字上划过。
“解雨臣?”——念头刚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那家伙,精得头上冒烟,找他借钱?估计吴山居明天就得姓解。
他都能想象出解雨臣那笑眯眯的样子:“吴邪啊,钱不是问题,你看你这铺子地段还行,抵押给我吧,或者折价入股?”
“黑瞎子?”——得,更完蛋。 这师傅比高利贷还黑,“九出十三归”那是起价,搞不好还得签个卖身契,附带一堆“探险劳务合同”。
“秀秀?”——小姑娘倒是心软,但也不能坑人家小姑娘的钱啊,而且让小花知道了像什么话。
“二叔?”——吴邪打了个冷颤,二叔那眼神比这屋里的漏风还让他脊背发凉。找他开口,估计钱没要到,先得被训斥三个小时,从“家族产业经营不善”上升到“个人能力极度欠缺”。
“三叔?”——呵,这老狐狸自己都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藏着呢,找他?下辈子吧。
一圈划下来,吴邪绝望地发现,自己通讯录里号称人脉广阔,真到了要救急的时候,居然找不到一个能轻易开口的冤种……啊不,是贵人!
窗外的雷声更响了,像是老天爷也在嘲笑他。
对比他这边的凄风苦雨,里屋那位爷就显得格外逍遥自在。
王胖子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张唯一还算干燥区域的竹躺椅上,肥硕的身躯把椅子压得呻吟不止。
他手机里外放着极其洗脑的短视频BGM:“家人们谁懂啊……今天真是绝绝子……”夹杂着他“嘿嘿嘿”、“哎呦喂”的傻乐声。
他翘着的二郎腿还跟着节奏一抖一抖,脚趾头勾着的人字拖眼看就要飞出去。
这画面太刺眼了。吴邪那股邪火蹭就上来了。
“胖子!”吴邪吼了一嗓子,声音都劈了,“你他妈是来当大爷的还是来帮忙的?就看着我一个人在这儿抗洪救灾?!你的阶级友情呢?你的革命友谊呢?喂狗了?!”
胖子这才慢悠悠地把目光从屏幕上那些扭动的小姐姐身上挪开,瞥了吴邪一眼,一副“你这凡人不懂”的表情。
“嚷嚷什么?天真同志,你这心态就有问题。”胖子坐起身,竹椅发出更大一声“惨叫”。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乱动解决不了大问题。你看你这屋,属于结构性损伤,懂吗?得从根儿上治!咱俩在这儿瞎忙活,除了给你增加点拖地的工作量,有啥用?得相信科学,等待雨停,然后,联系专业的施工队,一劳永逸!”
他说的唾沫星子横飞,字正腔圆,仿佛是什么至理名言。
“施工队!施工队!钱呢?!”吴邪气得把手里的抹布扔在地上,“你告诉我钱从哪儿来?把我卖了值那么多钱吗?”
“啧!所以说你思想老旧,观念落后!”胖子来了精神,把手机一放,凑了过来,小眼睛闪烁着一种名为“馊主意”的光芒。
“现在是什么时代?数字经济时代!流量为王!你还在用原始社会的方法搞钱,那不活该受穷吗?”
“那您这数字经济时代的弄潮儿,有何高见?”吴邪双手抱胸,冷眼看着他,心里那点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高见就在这儿!”胖子得意地晃了晃他那花里胡哨的手机。
“直播!看见没?现在全民皆主播!有直播吃饭的,直播睡觉的,直播遛狗拆家的,还有直播要饭……啊呸,直播求助的!人家那礼物收的,嘉年华、跑车、火箭嗖嗖的!一场直播下来,比你吭哧吭哧倒腾半年假古董赚得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