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的眼皮开始狂跳：“……你到底想说啥？”
“咱们也开直播啊！”胖子一拍大腿，声音响亮得盖过了外面的雷声，“主题就是——‘落魄小老板在线求助，众筹修缮百年老宅’！怎么样？是不是有内味儿了？”
吴邪惊呆了，张着嘴，半天才憋出一句：“……胖子，你脑子是不是也让雨淋进水了？直播借钱？这他妈是人能想出来的主意？我吴邪以后还要不要在道上混了？脸还要不要了？”
“脸？脸面才值几个钱？”胖子一副“你太年轻”的表情，“脸能当瓦片使还是能当房梁用？修不好这房子，咱们仨，包括小哥！”他特意加重了这两个字，然后伸手指了指里屋更深处。
“都得滚出去睡大街！喝西北风！到时候那才叫真没脸！现在丢点面子，换来真金白银，把窝修好了，那叫能屈能伸，是智慧！”
吴邪下意识地顺着胖子手指的方向看去。
里屋靠窗的地方，张起灵安静地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正望着窗外如瀑的雨幕。
他的侧脸线条冷峻，眼神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身边这混乱的、潮湿的、嘈杂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在那里，就像一座沉默的山。
但吴邪注意到，小哥的脚边，也放着一个搪瓷碗，接着从窗缝渗进来的少许雨水。
啪嗒…啪嗒…声音轻微却清晰。
那一刻，吴邪心里猛地一酸。
小哥刚从青铜门里出来那会儿，虽然也是沉默，但身上总带着一种游离于人世的疏离感。
是吴邪和胖子，一点一点把他拉回这烟火人间，告诉他“家”在这里。可现在，这个“家”却连最基本的遮风挡雨都做不到了。
难道真要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天天住在这水帘洞里？晚上睡觉都得担心屋顶塌了？
胖子的声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你微信里都哪些人？啊？小哥！花爷！黑瞎子！秀秀妹子！哪个不是土豪大佬？你发个朋友圈要直播求助借钱，人家一看，手指一划就过去了，看我们这么惨，说不定还不用还了。说不定还能赚点呢。”
“再说咱们搞直播！有声有色，有理有据的。你就往这儿一坐，头发弄乱点，脸色弄苍白点，背景就是这滴滴答答的漏水现场！声情并茂地一哭诉！效果绝对炸裂！”
胖子越说越兴奋，直接站起来开始现场教学：
“我连台词都给你想好了！开场白就是：‘家人们……老铁们……’呃不对，你这年纪不适合叫家人们，得叫‘朋友们，各位老板们’！”胖子摸着双层下巴，煞有介事地策划着。
“你就说：‘大家看看吧，这就是我祖传的铺子，百年老宅，吴山居！如今被风雨摧残成这个样子了！我吴邪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恳请各位朋友江湖救急！多少是个心意，帮我渡过难关！”
“然后！”胖子眼睛一亮，“咱们得cue人！点名！‘感谢我小哥送来的大火箭！’‘感谢我花爷送来的嘉年华！’‘黑爷！我知道你在看！别潜水了！上票！’‘秀秀妹子最可爱了，给哥哥凑块瓦片钱！’……这气氛不就起来了？”（这都是胖子看直播，学来的精华）
吴邪听得额头青筋直跳：“你当这是你们PK打榜呢？！还上票！我丢不起那人！”
“这怎么叫丢人？这叫资源整合！人情变现！”胖子驳斥道，“你想想，小哥的钱，那不本来就是你的钱？花爷的钱，他指缝里漏点都够你修房子了！黑瞎子的钱，就当提前预支下次行动的工资了！这逻辑不通吗？非常通顺！”
“通顺你个肺！”吴邪简直要抓狂，“你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
“烤一烤，黄金万两！”胖子双手合十，做祈祷状，“为了小哥能住上干爽屋子！为了三叔的这产业不倒在你手里！天真，牺牲一下你的脸皮，值！”
又是这句话！又是用小哥和三叔来压他！
吴邪再次看向张起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发现小哥似乎微微偏了下头，视线极快地扫过自己这边，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波澜，但吴邪偏偏就从里面读出了一丝……询问？（再次强调，大概率是吴邪自己脑补过度）
但就是这丝“询问”，让吴邪心里的天平彻底倾斜了。
是啊，为了小哥……面子算个屁！当年青铜门前十年都等过来了，现在直播丢点人算什么？
他脸上闪过挣扎、犹豫、羞耻、最终定格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悲壮。
“……妈的！”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干……干了！”
“哎呦喂！这就对喽！我的好天真！”胖子兴奋地一拍手，立马进入总指挥状态，“快快快！动起来！时间就是金钱！”
先在微信里发朋友：
直播预告发出：“今天直播，吴山居专场，在线…聊聊天。” 仅限特定分组（铁三角、黑瞎子、解雨臣、秀秀、二叔等）可见。
接下来的场面，那叫一个鸡飞狗跳，为直播做准备。
第一步，先找角度。
胖子举着手机，扭动着胖硕的身躯，在屋里来回挪动：“这儿不行，光不好，显得你脸黑……这儿也不行，背景不够惨……哎对了！就这个墙角！完美！看这水渍！看这霉斑！看这接水的破桶！充满了故事感！你就蹲这儿，对，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吴邪忍着把他手机抢过来摔了的冲动，按照指示蹲好，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拍卖的难民。
“灯光！打个光！”胖子嚷嚷，“显得你脸色惨白一点！哎你那个手机手电筒打开，从下往上打……我靠！鬼啊！算了算了自然光吧！”
第二步，测试网络速度。
胖子紧张地盯着屏幕：“这破地方信号行不行啊？别到时候卡成PPT……我试试啊……哎？怎么连不上网了？”
吴邪无语：“废话！雨这么大，信号能好才怪！”
胖子急得直跺脚，那吨位跺下去，吴邪感觉地板都在颤。
真怕他直接把楼板跺穿：“破移动！破联通！破电信！关键时候掉链子！胖爷我发财大计就要毁在你们手里了！”
折腾了好半天，又是重启手机又是找信号好的地方，终于网络稳定了点。
最后一步，商量说辞。
胖子在一旁当导演：“表情！注意表情！要那种坚强中带着一丝脆弱，无奈中又充满希望的感觉！语气要诚恳！语速要慢！说到动情处，可以稍微哽咽一下！但别真哭出来啊，太假了！”
吴邪：“……我现在只想打人。”
“打人像话吗？咱们是求援，不是约架！”胖子瞪他，“记住咱们的slogan（口号）：修缮老宅，延续梦想！众筹互助，情义无价！”
吴邪：“……”他已经无力吐槽了。
就在这一切准备就绪，胖子胖乎乎的手指即将戳到“开始直播”那个按钮时。
里屋一直沉默的张起灵，忽然站了起来。
他走到那个漏水最严重的“西湖留念”杯子旁，蹲下身，静静地看着那水滴一下、一下地落在杯底。
然后，他伸出手，极其轻微地，将杯子往正中间挪动了一毫米，让水滴能更精准地落在最中心。
做完这个微不足道的动作，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举着手机、一脸视死如归的吴邪，和旁边兴奋得胖脸通红的胖子。
接着，在吴邪和胖子紧张的注视下，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
点了一下头。
动作幅度小到几乎不存在，但吴邪和胖子都清晰地接收到了。
那意思仿佛是：“可以，搞吧。”
轰隆——！
窗外又一个炸雷响起。
吴邪一闭眼，一咬牙，对胖子吼道：“开！”
命运的直播键，终于被胖子那根粗壮的手指狠狠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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