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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智对疑云

烬余香

金国王庭内的气氛,因大鼎与匈奴结盟的消息而陡然变得微妙紧张起来。虽然盟约细节尚未完全明朗,但这两个昔日对手的突然靠近,足以让刚刚享受了胜利果实不久的金国高层心生警惕,尤其是对那位来自大鼎的公主。

  这日,水玉月正在囚帐中对着那枚箭头出神,帐外忽然传来守卫格外恭敬的通报声——国王陛下驾到。

  水玉月心中一凛,迅速将箭头收起,整理了一下略显素净的衣裙,垂首静立。拓拔萨拉赫突然亲自前来这偏僻囚帐,绝非寻常。

  帐帘掀开,金国王拓拔萨拉赫高大的身影迈了进来,他并未穿着正式的王袍,只着一身常服,但久居上位的威压感依旧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他目光如鹰隼,锐利地扫过帐内简单的陈设,最后落在水玉月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

  “看来本王的三王子,待你也不算苛待。”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水玉月微微屈膝:“陛下隆恩。”态度恭顺,却不卑不亢。

  拓拔萨拉赫踱步到案几前,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沉默了片刻,忽然状似无意地问道:“近日,你可有收到故国的什么……消息?”

  水玉月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甚至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与茫然,轻轻摇头:“回陛下,玉月身处此地,与外隔绝,如何能得知故国消息?每日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她将一個失去自由、思念故土的囚徒形象演绎得恰到好处。

  拓拔萨拉赫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哦?是吗?那你可知,你父王的身体,似乎大好了?”

  水玉月适时地抬起头,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那光芒如此真实,仿佛她是第一次听闻:“父王……父王他康复了?陛下此言当真?”她的声音带着激动地颤抖,甚至眼眶都微微泛红,完全是骤闻喜讯的女儿情态。

  拓拔萨拉赫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的疑虑稍稍减退,但并未完全消失。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沉起来:“不仅如此,听说大鼎还与匈奴走得很近……公主可知其中缘由?莫非……是公主在此地,仍不忘为故国筹谋,暗中传递了什么讯息?”

  这话已是近乎直接的指控!若坐实,便是奸细之罪,万死难辞!

  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水玉月脸上那抹惊喜迅速褪去,转为一种受到巨大侮辱般的苍白和震惊。她猛地后退一步,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却带着清晰的屈辱感:

  “陛下何出此言?!玉月自踏入金国,身边皆是陛下之人,行动坐卧皆在监视之下,如何能与外界传递消息?陛下若不信,可随时查证!如此污蔑,玉月……玉月虽为弱质女流,亦知廉耻清白重于性命!”

  她眼中噙着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其落下,身体因愤怒和委屈而微微颤抖:“陛下若觉得玉月是祸患,是奸细,一杯毒酒,一把匕首,玉月引颈就戮便是!何须用此等诛心之言相辱!”

  她的反应激烈而真实,那种被无辜怀疑的悲愤,那种以死明志的刚烈,表现得淋漓尽致。反而让拓拔萨拉赫有些措手不及。他本就是想试探一下,并未掌握任何实质证据,此刻见她如此激动,倒显得自己有些多疑和小题大做。

  就在帐内气氛僵持之际,帐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帘子被猛地掀开!

  “父王!”拓拔萨克序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是得知消息匆忙赶来,气息有些不稳,琥珀色的眼眸迅速扫过帐内情形,看到水玉月苍白含泪、一副受辱模样的瞬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大步上前,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水玉月身前,将她护得严严实实,目光直视自己的父亲,语气硬冷:“父王来此,有何贵干?若是问话,问完了便请回吧。她身子弱,经不起惊吓。”

  拓拔萨拉赫看着儿子这副毫不掩饰的维护姿态,心头火起,又见水玉月那副情状,知道自己今日是问不出什么了,反而显得自己像个欺负弱质的昏君。

  他冷哼一声,目光越过拓拔萨克序的肩膀,冷冷地钉在水玉月身上:“最好如此。记住你的身份,安分守己,或许还能多活几日。”

  说完,他又看向拓拔萨克序,语气带着警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你也给本王收敛点!别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别忘了她是谁!”

  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水玉月的小腹,声音压得更低,却足够让近处的两人听清:“就算她肚子里有了你的种,本王也绝不会允许一个流着敌国血脉的孽障生下来!你好自为之!”

  这话如同最冰冷的毒刺,狠狠扎下!既是对水玉月的羞辱,也是对拓拔萨克序的严厉警告。

  水玉月的脸瞬间血色尽失,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拓拔萨克序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下颌绷紧,拳头紧握,但终究没有当场发作。

  拓拔萨拉赫丢下这句冷酷至极的话,不再多言,拂袖而去。

  帐内只剩下两人,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和尴尬。

  水玉月依旧低着头,方才强装的镇定褪去,只剩下被那句“孽障”刺伤的难堪和冰冷。她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的手臂。

  拓拔萨克序转过身,看着她这副模样,眉头紧锁,眼中翻涌着怒气、心疼和一种复杂的烦躁。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良久,他有些笨拙地、干巴巴地说道:“……别听他胡说八道。老糊涂了。”

  水玉月没有回应。

  拓拔萨克序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睫毛,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地说道:

  “水玉月,你听着。”

  “我拓拔萨克序或许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我说话算数。”

  “只要你不愿意,我绝不会强行要了你的身子。”他的耳根微微泛红,语气却无比郑重,“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你大可放心。”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出类似的承诺,但在刚刚经历了其父王那般羞辱性的警告后,这个承诺显得格外有分量,也……格外的让人心绪复杂。

  水玉月终于缓缓抬起头,看向他。少年的脸庞轮廓分明,眼神执拗而认真,带着一种与他平日暴戾形象不符的笨拙的真诚。

  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热,慌忙又低下头去,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仿佛又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圈圈复杂的涟漪。

  既是恩人,也是仇人。 既是禁锢,也是庇护。 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究竟要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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