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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局已开

轮回倦处

偏殿的门在身后合上,寒风立刻卷着雪粒扑在脸上。素问拢了拢肩头的玄色劲装,银线暗纹在雪光下泛着细弱的光 —— 这料子果然比旧衣挡风,连渗入骨缝的凉意都淡了些。

雪宫门前的白玉石阶上,白日里拥挤的人群早已散尽,只剩零星几人散落着。西侧栏杆边,两个青袍弟子正抚掌大笑,其中一人攥着卷明黄的灵根检测单,指尖点着 “上品雪魄根” 的字样,笑声震得檐角积雪簌簌往下掉;东侧的雪地里,个穿蓝布衫的少年抱着半卷古籍瘫坐,脸埋在书页间,肩膀一抽一抽地颤,泪水洇湿了书页上的 “雪宫入门须知”,冻成了细碎的冰碴。

还有个绾着双丫髻的姑娘,被身旁妇人扶着,手捂着脸低声哭,嘴里反复念着 “灵根驳杂…… 真的不能进吗”,妇人叹气着拍她的背,目光扫过雪宫朱门时满是无奈。

素问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轻轻扫过,像掠过窗棂的风,没有半分停留。抚掌的笑、掩卷的哭,于她而言都只是旁人的热闹 —— 方才报名处的嘲讽、检测台的惊惶,此刻也成了过眼的雪,落了就化。她摸了摸怀里的玉令,冰凉的触感让心绪更稳,脚步没顿,径直踩着石阶往下走。

那些为灵根喜悲的人,不会知道这雪宫门前的冷暖。她无意识抬起手,指尖蹭过掌心,那道刃形印记许是还和方才侧殿的帛书存着应和,竟缓缓散出淡淡的暖意。可这暖意太浅,不过瞬息,一阵更烈的风雪掠过肩头,便彻底被刺骨的寒凉吹散了。

她抬眼望向远处覆雪的飞檐 —— 静雪居该往哪个方向走?或许该先找个弟子问问。

素问的目光在人群之中轻轻扫过,余光已瞥见偏殿东侧的暗影里,一道灰布袍影正猫着腰溜开 —— 那人手扒着殿柱,脚尖点地时几乎不敢用力,雪粉被蹭得簌簌掉,转身就往西南角那片矮房窜,正是外门弟子聚居的素心斋方向。

她指尖无意识蜷了蜷,目光从那道仓皇的背影上收回,只是毫无波澜地吐出两个字:“废物。” 声音淡得像呵出的白气,刚飘到风里就散了。分不清是骂那偷听得手却露了怯的鼠辈,还是讥雪宫连侧殿密谈都护不住的疏漏,又或是两者皆是。

等她寻到方位,日头已然爬至中天,透过薄云洒下淡金的光,将积雪照得有些晃眼。素问踩着被阳光晒得微融的石板路,终于在一片错落的矮院尽头寻到了 “静雪居”—— 院门上悬着块木匾,字迹清瘦,覆着层刚落的新雪,与周遭素白的墙院融成一片,倒真应了 “静雪” 二字。

她抬手推开虚掩的木门,吱呀一声轻响,惊起檐角几只啄雪的麻雀。院子不大,青砖地上扫得干净,只墙根处堆着半人高的雪堆,檐下挂着的冰棱被日光映得透亮,像串倒悬的水晶刃。正屋的门也没锁,推开门时,一股淡淡的暖香扑面而来。沈长老说的被褥、暖炉果然已送到,铺好的锦被叠得方正,铜制暖炉摆在桌案旁,炉壁还泛着余温,旁边整整齐齐放着一叠身份文书,封皮写着 “外门首席・素问”。

她扫了眼屋内,陈设极简:一张木床,一张案几,墙角立着个空书架,倒合她不喜繁冗的性子。指尖蹭过桌案,没有积尘,想来是有人特意打理过。窗外的日光斜斜切进来,在地面投下长而浅的光影,连空气里浮动的微尘都看得分明。

后颈忽然窜起一阵细密的寒意。不是风雪的凉,是被视线牢牢锁住的滞涩感,像有双眼睛正贴在暗处,将她的身形、动作,连灰白色的眸中被淡漠掩盖的些许杂念都看得一清二楚,无所遁形。

素问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怪异感浮现的刹那,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已猛地转向 —— 玄色劲装扫过地面积雪,带起细碎的雪粒,她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刃,瞬间扫过院子的每一处角落:空荡的青砖地、墙根的雪堆、檐下悬着的冰棱,连屋角那株落满雪的老梅,都没逃过她的视线。

可院子里分明空无一人。

只有檐角的积雪受了方才转身的气流惊扰,正顺着瓦当缓缓滑落,簌簌的声响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像谁藏在暗处的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日光斜斜照下来,将所有阴影都拉得浅淡,连墙根雪堆上都没有新的脚印,干净得过分。

她没放松警惕,缓步走到院子中央,目光又扫过正屋的窗棂,窗纸平整,没有被戳破的痕迹;再看院门外,石板路上的积雪也只有她来时的脚印,延伸向远处,未添新痕。

“错觉?” 她低声吐出两个字,语气里听不出波澜,可眉峰已轻轻蹙起。摸爬滚打这些年,她的直觉从不会错,那种被窥探的黏腻感,绝非风雪作祟。

檐角的积雪还在簌簌往下掉,落在青砖地上,融成一小滩水渍。素问站在原地,目光冷沉沉地掠过每一处阴影,最终落在檐下那串冰棱上 —— 冰棱折射着日光,晃得人眼晕,可仔细看,竟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她不置一词,只腕间微沉,一柄泛着乌光的短刃已从袖中滑入掌心,指尖旋动间,刃身划出一道凌厉的银弧,快得只剩残影。

“咔擦 ——”

脆响在院中空荡回荡。那根异常的冰棱应声碎裂,雪粉混着冰碴四溅,有的崩落在青砖上,有的弹到她的劲装下摆,很快便融成水渍。日光撞在碎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冷光,倒像方才那道窥探的视线,终于散了。

厚重的木门在掌心抵合时发出沉闷的 “吱呀” 声,素问稍一用力,门闩便落了锁。裹挟着细碎雪粒的白光被彻底关在门外,屋内瞬间暗了几分,只剩窗纸透进的淡光,柔和得不像雪宫的景致。

她垂手站在门后,指尖还残留着木门的凉意,眉峰却轻轻蹙了下。不知为何,方才在院中晃眼的那些白光,此刻回想起来竟有些刺目 —— 不是日光直射的灼烈,是从檐角冰棱、墙根雪堆里漫上来的冷白,像无数细碎的锋芒,扎得人眼尾发沉。

她抬手揉了揉眼尾,指尖触到的皮肤竟有些凉,像刚沾过院中的雪。

转身时,目光扫过桌案,暖炉的余温正缓缓漫开,身份文书安放在旁,墨玉泛着暗润的光,倒比门外的雪光顺眼得多。素问走到案边坐下,掌心贴着桌面的木纹,那点被白光扰起的烦躁,才随炉温慢慢淡了下去。

“师兄,人找到了!”若是素问在场,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被她放走的偷听者。

被称作师兄的人没立刻应声,只指尖拈着枚莹白的围棋子,悬在乌木棋枰上方。他大半张脸都浸在阴影里,仅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喉间轻轻 “嗯” 了一声,算是应了。

棋枰对面坐着另一位年轻女子,衣着是嚣张的火焰色:“玄清师兄,心思可飘远了。”

话音落,玄清指尖一落,棋子磕在棋枰上,发出 “叮” 的一声脆响,在落雪的寂静里格外清晰。“见笑。” 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目光仍落在纵横交错的棋路上,仿佛方才弟子的话不过是风吹雪动。

灰袍弟子站在廊口不敢进,只偷瞄着棋枰 —— 黑白子已布得密不透风,玄清的白棋被黑棋围得只剩一角,分明是败局已定。他缩了缩脖子,想起方才被素问短刃碎冰棱时的惊悸,又补了句:“她…… 好像很厉害,我躲在梅后都被她察觉了,还打碎了我留的冰棱记号。”

玄清没接话,只又落了一子,依旧是轻脆的碰撞声。红衣的女子捻起黑棋,稳稳落在白棋最后的活路上,笑道:“这局,师兄输了。”

棋枰上的白棋彻底陷入死局。玄清却没半分气恼,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掌心余温未散的棋子,莹白的玉子在他指腹转了个圈。他终于抬眼,阴影稍稍移开,露出一双极淡的眸子,唇角弯起个优雅却没暖意的弧度:“师妹急什么?”

他指尖点了点棋枰边缘,那里还空着大半块留白,“谁说这局棋下完了?”

女子一怔,随即抚掌笑出声:“师兄还是这般喜欢留后手。”

玄清没笑,目光越过廊外的雪堆,望向静雪居的方向,指尖仍在棋子上轻轻摩挲。灰袍弟子见状,小声问:“师兄,那现在…… 怎么办?”

“不怎么办。” 玄清收回目光,将棋子放回棋盒,“让她住着。” 他顿了顿,补充道,“别再去招惹 —— 冰棱碎了,就换个法子‘看’着。”

灰袍弟子连忙点头应下,转身踩着雪溜了。廊下只剩两人对坐,棋子碰撞的脆响没再响起,只有檐角积雪滑落的沙沙声。女子望着玄清隐在阴影里的脸,忽然道:“你说的‘棋子’,就是她?”

玄清拿起枚黑棋,在指尖转得飞快,唇角的弧度深了些:“执刃者的命,本就是盘好棋。”

雪光透过廊柱的缝隙,在棋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黑白棋子在光里泛着冷润的光,倒真像一场未完结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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