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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数据深处的幽灵船

遗忘之海与守护者

“海风号”的实验室仿佛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陈念弦将自己反锁在内,四周墙壁上贴满了打印出来的数据图表、声纳成像图截图,以及从神话典籍中摘抄的片段。各种颜色的便签纸像藤蔓般爬满了展示板,试图在理性与传说之间搭建起一座摇摇欲坠的桥梁。

头痛依旧不时袭来,如同脑内有根血管在随着某种未知的节律搏动。但她不再试图压制或忽视那些闪回的碎片和身体的异样。相反,她开始记录它们——每一次心悸的时间,每一次幻听的内容,甚至手腕疤痕每一次细微刺痛的强度。她将这些主观感受与同步记录的船舱环境数据(温度、湿度、气压、磁场强度)进行交叉比对。

一种近乎偏执的科学严谨,被应用于这场对自身记忆和未知世界的探索。

她反复观看着无人机在强磁场边缘冒险拍摄的模糊影像。那片环形海底区域的中心,那些“规则的几何状凸起”,在增强了对比度和进行了边缘锐化处理后,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非自然的轮廓。不像是沉船,更不像任何已知的海底构造。它们沉默地矗立在幽暗的海底,像是某种巨大建筑的废墟基座,又像是……某种装置的组成部分。

“蓝渊……”她对着屏幕上的影像低语。这一次,这个词不再凭空出现,而是带着沉甸甸的、与这些冰冷数据关联的重量。

她调出之前那份检测出未知有机物的海水样本数据。之前只是注意到其生物惰性,但现在,她尝试用不同的模型进行模拟分析。当她将样本数据与声纳探测到的、从环形区域中心周期性散发出的微弱能量波动频率进行叠加分析时,屏幕上跳出了一个让她脊背发凉的关联性提示。

能量波动峰值与有机物分子结构的“应激性舒展”存在高度同步性。

仿佛那些沉睡在海水中的未知物质,正在被那环形区域中心的东西……唤醒,或者说,控制。

这个发现让她口干舌燥。这不是地质学,这已经触及了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介于生物、能量与物质之间的领域。

她点开一份关于远古时期疑似全球性大洪水及文明断层的神话学综述报告。目光迅速锁定在其中一个段落:

“……多个古文明均有关于‘周期性净化’的传说,形式多为大洪水或天火。但少数极为冷门的、被视为‘异端’的记载中,提及一种‘无声的潮汐’,它并非摧毁实体,而是‘抹除痕迹,重置灵魂’,被抹除者将陷入永恒的循环,遗忘自身与被遗忘……”

抹除痕迹,重置灵魂。永恒的循环。

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陈念弦的脑海。

遗忘……循环……

她猛地抓起旁边一张便签,上面是她根据闪回画面草草画下的、那本破烂笔记本上的狂乱字迹摹本:“……他们都走了……像梦游一样……走向海里……他们回来了……但他们都忘了!忘了自己走进海里!……只有我记得!……”

冰冷的战栗顺着她的脊柱爬升。

神话传说中虚无缥缈的“重置灵魂”,与那本不知名笔记本里记录的、发生在这片海域的真实惨剧,竟然……重合了!

这不是巧合。

她所在的这片海域,这个被强磁场笼罩、隐藏着诡异环形构造的地方,很可能就是某个远古传说中“无声潮汐”的发生地!而那场导致她昏迷、失忆的意外,恐怕根本不是意外!她极有可能,在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亲身踏足了那个地方,目睹甚至经历了那恐怖的“循环”!

这个推断让她浑身发冷。如果真是这样,那道疤痕,那些闪回的画面,那个模糊的、保护她的背影……都不是梦!

她颤抖着手,调出“海风号”的航行日志和船员值班记录,仔细核对在她昏迷前后船只的位置、遭遇的天气状况以及所有异常事件记录。她要知道,在她“晕倒”的那段时间里,这艘船,究竟遭遇了什么。

日志记录显示,船只曾一度非常接近目前这片强磁场区域,随后遭遇了突如其来的、无法解释的仪器全面失灵和强烈电磁干扰,持续时间约三小时。就在干扰结束后不久,她在甲板上被发现了。

有三个小时的空缺。

三个小时,她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但她的身体,她的潜意识,却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烙印。

她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虚脱。科学的证据与神话的碎片,正在她面前拼凑出一个庞大、古老而恐怖的真相。她不是做了一个噩梦,她是从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噩梦中侥幸逃脱,却被抹去了大部分记忆。

而那个保护了她的人……

那个背影……

她闭上眼,集中全部精神,不顾愈发剧烈的头痛,拼命地去回忆,去捕捉那个模糊的轮廓。

“陆……”

那个音节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舌尖。

这一次,紧随其后的,不是一个完整的名字,而是一种感觉——一种混合着泥土、汗水、血腥味以及……某种绝望的、草木气息的独特感觉。

还有……一句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带着无尽悲伤和决绝的低语,穿越了时空的阻隔,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忘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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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之上,黑色礁石在愈发不稳定的能量场中微微震颤。

陆楠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血液并非鲜红,而是带着一丝诡异的、如同蓝渊海水般的幽暗光泽,溅落在礁石上,发出“嗤嗤”的轻响,很快便被岩石吸收,只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迹。

契约的反噬正在加剧。

他不仅能感受到陈念弦记忆复苏带来的灵魂撕裂感,此刻,他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她强烈的情绪波动和思维焦点——那种豁然开朗的惊悚,那种触及真相的战栗,以及……那份不顾一切想要回忆起“他”的执着。

她不仅在寻找真相,她更在寻找他。

这份跨越空间的执着,像是最残忍的刑罚,一遍遍凌迟着他已被契约束缚的灵魂。

“……锚定……正在松动……” 草灵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阻止她!否则……‘回响’将提前引爆!”

陆楠抬起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墨蓝色的眼眸中是一片死寂的荒芜。他望着那片躁动不安的蓝渊,感受着脚下岛屿因能量过载而发出的呻吟。

他无法阻止她。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最终的毁灭降临之前,尽可能地将自己与她之间那无形的连接,感知得更清晰一些。

哪怕多一瞬,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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