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应言受伤后的日子,像被按下了键,却又在某些时刻凝滞得令人心慌。
乔真允几乎住在了苏应言的公寓。她请了年假,事无巨细地照料他的起居。
换药、准备清淡的饮食、提醒他服用加速缓解脑震荡后遗症的药物。她动作轻柔,眼神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的心疼和专注。
苏应言沉默地接受着这一切。他受伤的手臂依旧不便,额角的青紫未完全消退,偶尔还会因头晕而微微蹙眉。
乔真允的每一次靠近,每一次指尖无意擦过他皮肤的触感,都像投入他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细微却持久的涟漪。他看着她为自己忙碌的身影,眼底的墨色愈发深沉,那是一种混合了巨大依赖、深切感动和某种…因自身脆弱而滋生出的、急于确认什么的焦灼。
他不再是那个永远冷静自持、与人保持三英寸距离的苏律师。在乔真允面前,他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疲惫和依赖。夜间偶尔惊醒,感受到身侧均匀的呼吸和温热的体温,他会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散那场袭击残留的冰冷噩梦,确认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真实不虚。
乔真允沉浸在这种被需要、也能全力付出的亲密里。他的依赖像是一种无声的告白,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能抚平她过往的不安。
她看着他逐渐好转,苍白的脸色恢复血气,心里被一种柔软的充实感填满。她以为,经历这样的生死考验,他们之间再无隔阂。
然而,她并未完全察觉苏应言平静表面下悄然滋长的改变。
那场无端的暴力,不仅伤害了他的身体,更微妙地撬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种平衡。
他对“稳定”和“拥有”的渴望,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乔真允情感急剧升温的催化下,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渴望一种更牢固的、被社会规则和法律所认可的关系,来锚定这份几乎差点失去的幸福,来彻底驱散潜藏的不安。
这种渴望,与他天生的克制谨慎交织,变成了一种沉默的酝酿。
乔真允偶尔会捕捉到他若有所思的目光,那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她难以完全解读的深沉和决意。她只以为是伤势未愈的疲累,或是工作上的思虑,便会凑过去,轻轻吻他的眉心,笑问:“在想什么?”
苏应言总是摇摇头,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没什么。” 他将所有的念头和计划,都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想要在一个最恰当的时机,给她一个“完美”的惊喜。
他开始隐秘地咨询珠宝定制,甚至在一次复诊后,绕路去看了几个正在开发的高档楼盘样板间。他在脑海中勾勒着未来的图景,那里有他和她,还有一个被法律契约紧紧守护的家。他认为,这是对他们爱情最郑重的加冕,也是他能给予她的、最大程度的安全承诺。
他忽略了,或者说,他选择性地未能深刻体察——乔真允对“婚姻”二字根植于骨髓的恐惧,并未因爱他而彻底消散。它只是被暂时的幸福和对他伤势的担忧掩盖了,像一枚休眠的火山,静静潜伏在她心底最深的角落。
两人依旧亲密无间,夜晚相拥而眠,白天分享着日常的点点滴滴。乔真允重返工作岗位,但每天都会准时下班回来照顾他。苏应言的手臂渐渐拆线,能处理一些简单的公务。
表面上看,一切都在向好发展,甚至比之前更加甜蜜。空气中流动着心照不宣的浓情蜜意。
但那条微妙的分歧线,已然在苏应言暗自筹备惊喜、乔真允却毫无察觉的日常下,悄然划下。他朝着他认定的“圆满结局”稳步走去,而她,仍安然享受着眼下“足够好”的亲密与独立。
风暴来临前,海面总是格外平静。直到那枚璀璨的戒指,在顶楼餐厅的流光溢彩中被打开,平静被瞬间撕裂,深埋的恐惧与炽热的爱意轰然对撞,将两人都推入了措手不及的疼痛与冰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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