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缓缓升起,将顾临渊那句冰冷的问话和审视的目光一同隔绝。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黑色的车身平稳地滑入车流。
车厢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沈烬的左手搭在方向盘上,无名指上的戒指冰冷地硌着皮肤,每一次细微的转动都会带来清晰的触感,无声地重复着那个问题——记住你是谁的东西了吗?
血液里的杀意和肾上腺素尚未完全褪去,与这种被彻底标记的屈辱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古怪的、令人晕眩的战栗。他握紧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道路,试图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驾驶上。
顾临渊似乎彻底将他当成了空气,重新拿起手机处理事务,偶尔会用那种冷淡平稳的声线接听电话,下达几个简洁的命令,内容涉及刚刚被血洗的仓库后续处理,以及一些别的生意往来。他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方才那场短暂的暴力清理只是日程表上微不足道的一项,早已被翻页。
这种极致的冷漠,比任何形式的暴怒更让沈烬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茫然。他宁愿承受鞭笞或更残酷的刑罚,也好过被这种无形的、仿佛彻底物化的忽视所凌迟。
车子最终没有开回主宅,而是停在了市中心一家会员制极高的私人医院外。
“等着。”顾临渊丢下两个字,便自行下车,径直走向医院大门。早有穿着白大褂、看似医生实则为顾家私人医疗团队负责人的人在门口恭敬等候,引着他从专用通道进入。
沈烬坐在车里,看着顾临渊的背影消失在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后,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是昨晚的胃痛?还是……别的什么?他发现自己竟然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他只是一个需要随时等候命令的物件。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他像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影子,与这辆豪车、与周围奢华的环境格格不入。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的存在感变得越来越强,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
终于,近一个小时后,顾临渊的身影再次出现。他脸色似乎比进去时更苍白了一些,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冰冷。他拉开车门坐进来,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回公司。”他闭目靠进椅背,声音里透着一丝倦意。
“是。”沈烬发动车子,目光飞快地从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掠过,喉咙动了动,想问什么,最终却只是更紧地抿住了唇。
一路无话。
回到顾氏集团大厦顶层的办公室,顾临渊仿佛瞬间切换回了那个运筹帷幄、冷酷无情的商业帝王模式。他将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带,便坐进宽大的办公椅后,开始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视频会议一个接一个。
沈烬如同往常一样,沉默地守在外间的助理位上,处理着一些需要经手的安保流程和人员调度。其他助理和秘书进出时都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喘,偶尔投向里间那道玻璃隔断后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期间,秘书送进去一杯黑咖啡和一碟几乎没动过的精致点心。又过了不久,沈烬看到顾临渊接了个电话后,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抬手极其轻微地按了按胃部的位置。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沈烬的眼睛。他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握着电子笔的手指骤然收紧。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让旁边正在汇报工作的助理吓了一跳。
沈烬没有理会旁人惊诧的目光,径直走到一旁的茶水间。他记得这里备着顾临渊惯用的胃药。他熟练地找出药片,倒了一杯温水。
当他端着水杯和药片,推开里间办公室的玻璃门时,正在视频会议的顾临渊目光冷冷地扫了过来,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沈烬的脚步顿在原地,端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视频会议另一端的高管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停止了汇报。
顾临渊对着麦克风淡淡说了句“稍等五分钟”,随即按了静音键。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站在门口、显得有些突兀的沈烬,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
“什么事?”
沈烬走上前,将水杯和药片轻轻放在办公桌上,推向顾临渊的方向,声音压得极低:“您的药。”
顾临渊的目光落在那些白色药片上,又缓缓移到沈烬脸上,最后,定格在他那只端着水杯、无名指上戴着黑色戒指的左手上。
他没有去拿药,也没有说话。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空调运行的微弱声响。
那种无声的压迫感几乎让沈烬窒息。他觉得自己可能又做错了,又一次僭越了界限。
就在他几乎要退缩的时候,顾临渊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伸出手,却不是去拿药,而是用冰凉的指尖,碰了碰沈烬左手那枚戒指。
“戴着它,”顾临渊的指尖缓缓划过冰冷的金属表面,声音低沉而缓慢,“来做这种小事?”
沈烬的身体瞬间绷紧,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垂下眼,不敢看顾临渊的眼睛。
顾临渊收回手,终于拿起那两片药,就着沈烬端来的那杯水,仰头咽了下去。他将空水杯放回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出去。”他重新戴上了耳机,目光转向了电脑屏幕,仿佛沈烬从未进来过。
沈烬如蒙大赦,又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低声应了句“是”,迅速转身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门合拢的瞬间,他靠在冰冷的玻璃隔断墙上,后背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依旧冰冷,但方才被顾临渊指尖触碰过的地方,却像是留下了某种滚烫的烙印。
里间,顾临渊结束了视频会议。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胃部的隐痛在药物作用下逐渐缓解。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办公室角落的一个不起眼的陈列架上。
那上面摆着的不是什么贵重古董,而是一些零散的、甚至有些格格不入的东西——一枚生锈的弹壳,一把断裂的匕首,甚至还有一个脏兮兮的、早已看不出原貌的廉价塑料玩具。
他的目光在其中停留了很久,最终变得一片沉寂冰冷。
他拿起内线电话。
“备车。”他对着话筒,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去‘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