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子里的糖水店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像一道赦令，打破了教室里凝滞的空气。学生们如同退潮般涌出，顷刻间，教室便空了大半。

江允白速度放慢地收拾着书包，是他以前从没有过的速度，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在靠窗的那个位置上。顾念白也还没走，他正微微侧着头，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黑色的中快笔。那支笔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间翻飞。

两个人的思绪不约而同地回到了上星期的那个下午，两人双手相碰，一股陌生而细微的电流贯穿，是他们的心跳在加速，谁也不敢看谁，而谁也不敢承认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耳尖的温度，直到现在想起心中都有那份悸动，而当时两个人却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逃避。

而此刻的顾念白，内心同样波澜起伏。他本想看向江允白告诉他没关系，可当江允白那双带着慌乱和无措的清澈眼眸望过来时，他所有的镇定都土崩瓦解，只能靠沉默和回避来掩饰内心的兵荒马乱。他会不会……更讨厌我了？

两人各怀心事，动作默契地拖延着，成了教室里最后剩下的两个人。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梧桐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彼此清浅的呼吸。

江允白拉上书包拉链，金属齿扣合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深吸一口气，想起自己好友告诉自己怎么试探对方对自己有没有心思？顺便他也不想让目前两人的关系这么僵，毕竟他不能一直活在自己的猜测里。

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迟疑地走向门口。而几乎是同时，顾念白也站了起来。

两人在教室后门狭窄的空间里，再次不期而遇。脚步同时顿住，目光有瞬间的交汇，又迅速各自移开。气氛微妙而尴尬。

“你……”江允白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白色的鞋尖，声音轻得像羽毛，“也还没走。”

这是一个陈述句，却用疑问的语气说了出来。

“嗯。”顾念白应道，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整理一下笔记。”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一次，江允白没有像往常一样低头快速离开。他攥了攥书包带子，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了顾念白。走廊昏暗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然后，江允白轻轻地、努力地，扯出了一个微笑。尽管有些生硬，有些勉强，但那确实是一个清晰无误的、试图表达友好的笑容。

顾念白愣住了。

那双总是盛着冰霜般的眼眸，在笑起来的时候，竟然像初春融化的雪水，带着一种清澈又柔软的暖意。这笑容像一颗投入他心湖的石子，瞬间击碎了他所有故作镇定的伪装。

内心的兵荒马乱和慌乱让他几乎失语，他本能地、有些仓促地也回了一个微笑，虽然短暂，却足够真实。

坚冰，在这一刻，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一起走吧？”江允白轻声提议，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完成了他好友告诉他的定一个方案：如果对方答应了，那你们俩的关系，就已经开始回暖了。

“……好。”顾念白点头，侧身让江允白先过。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半臂的距离，走进了被月光笼罩的校园。

夜色温柔，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喧嚣后的校园格外宁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荡。

走过篮球场时，江允白想起了他好友说要创造机会向对方发出一个小邀请来试探对方会不会答应。他知道学校后门那条小巷里，新开了一家很小的糖水铺，因为那条小巷子他每天都走。

他停下脚步，转向顾念白。月光洒在江允白过于白皙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像一件易碎的瓷器，眼神里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顾念白，”他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轻颤，“后门那边……新开了家糖水铺，听说双皮奶很好吃。”他顿了顿，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后面的话，“如果……如果你不急着回去的话，可以……可以去试试。”但实际上他自己也没去过，他把手塞在衣兜里，轻轻摩挲着他自己偷偷背着奶奶去打零工赚的碎钱，已经有些皱了，但是并不影响。

他说完了，不敢再看顾念白的眼睛，微微低下头，等待着审判。夜风吹起他额前柔软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顾念白看着眼前这个仿佛用尽勇气才发出邀请的少年，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轻柔地触动了。所有“他讨厌我”的怀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一个讨厌你的人，不会用这样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你。

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清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好。我也……有点饿了。”

江允白原本低垂着头听到他话音刚落的瞬间抬起头来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并没有那么多的距离感了。

他们并肩走向后门，距离在不自觉间拉近，衣袖偶尔会轻轻摩擦。谁都没有再说话，但空气中那种尴尬和疏离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而温暖的暧昧。

坐在小小的糖水铺里，温暖的灯光和甜腻的香气包裹着他们。碗里的双皮奶洁白滑嫩，江允白用小勺子轻轻舀着，却没什么心思吃。

他看着对面安静吃着糖水的顾念白，他低垂的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没有了平日里的距离感。

就是现在了。江允白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试探他，看一下，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情感

他放下勺子，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顾念白耳中：

“顾念白，”他叫他的名字，目光澄澈地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感觉特别安静，也很好。好像，和其他人在一起时，都不一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顾念白握着勺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抬起头，撞进江允白那双不再冰冷、而是盛满了真诚和一点点不安的眼眸里。

他看到了江允白眼中的自己——同样不再完美冷静，而是带着一丝被看穿心事的慌乱，和无法掩饰的动容。

冰层彻底崩塌，高岭之花自愿走下了神坛。

顾念白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扬起了一个无比清晰而真实的弧度。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那双仿佛落入了星辰的眼睛，深深地回望着江允白，轻声说：

“我也是。”

月光透过糖水铺的玻璃窗，温柔地洒在两个少年身上，将这一刻，定格成青春里最动人的时刻。那一步之遥的距离，终于在月色与真心话中，消弭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