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空旷的街道上交织、分离，又再次缠绕。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顾念白和江允白之间那层看不见的温热气流。
自从那次月光下的无声共振，隔在两人之间的厚重冰层悄然消融，心意在几次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场酣畅淋漓的雨中共奔后，终于袒露在彼此面前。此刻，他们正走在江允白回家的路上，这是在一起后，顾念白第一次送他回家。
“送到前面的便利店就好。”江允白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他指的是离他家小区还有一段距离的那个街角。不能太近，怕被熟悉的邻居或晚归的奶奶看见。他们拥有了一份珍贵的秘密，也必须为这份秘密戴上名为“克制”的枷锁。
顾念白点了点头，理解这份谨慎。他的手指在身侧微微动了动，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想去牵住身旁那只在灯光下显得愈发白皙的手。那手就安静地垂在那里，距离他的不过十几公分，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界限。
他的指尖刚刚抬起一丝，又硬生生顿住。不行。这里是街道，虽然人少，但并非绝对安全。更重要的是，他清晰地记得，明天有一场至关重要的物理阶段考。笔记本上那些复杂的公式和电路图还在脑海里盘旋。
最终，他只是将手更紧地插进了校服外套的口袋里，用布料隔绝了那份躁动的渴望。
“明天考试，”顾念白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准备得怎么样了？”他试图将话题引向安全区，尽管他真正想说的是别的。
江允白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微不可察的失落。他抬起眼，看向顾念白，路灯的光晕在他清澈的眼底跳跃。“还好。就是电磁感应那块的应用题，还有点拿不准。”
“楞次定律判断方向的那部分？”顾念白立刻捕捉到了关键，这是他擅长的领域。
“嗯。”江允白点头，像找到了依靠，“总是会搞混阻碍磁通量变化的具体表现。”
“其实可以把它想象成一个有点别扭的小人。”顾念白放缓了脚步，组织着语言，试图用最形象的方式解释，“当磁铁靠近线圈，磁通量要增加，这个‘小人’就偏不让你增加，它会自己产生一个磁场，把磁铁推开，阻碍它靠近。反之亦然……”
他的讲解清晰而耐心，声音不高，却像一股温润的水流，抚平了江允白心头那点焦躁。他们就这样，借着讨论习题的名义，延长着这短暂而珍贵的独处时间。知识成了他们此刻最正当、也最安全的黏合剂。
走到便利店明亮的灯光下，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玻璃窗内透出的光，划出了一道清晰的分界线。
“就到这里吧。”江允白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顾念白。他的脸颊在灯光下泛着浅浅的红晕，不知是因为夜风，还是因为别的。
“好。”顾念白看着他，目光深邃，里面翻涌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他想抱抱他，哪怕只是一下。想告诉他，送他回家的这段路，是他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刻。但他什么都不能做。
空气仿佛再次凝固，只有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提示音偶尔响起。
“快回去吧，”江允白先打破了沉默，声音轻柔，“你……还要复习。”
“嗯。”顾念白应着，脚下却像生了根。他从书包侧袋里拿出一个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便签纸，递给江允白，“这个，是我刚才说的那种题型的几种常见变形和解题思路，我简单整理了一下。你……回去可以看看。”
这不是情书，甚至算不上礼物。只是一张写满了物理公式和解题步骤的纸。但在此刻，它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显得真挚和珍贵。它承载着关心，也恪守着他们当下最重要的主题——学业。
江允白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顾念白的，两人都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迅速分开。那张轻飘飘的纸，此刻却仿佛有千斤重。
“谢谢。”江允白将便签紧紧攥在手心。
“那我走了。”顾念白终于下定决心，往后退了一步。
“顾念白。”江允白忽然叫住他。
顾念白回头。
江允白站在光影交界处，看着他，很轻却很清晰地说：“明天考试，加油。”
没有亲密的称呼，没有逾矩的动作。只是一句最寻常不过的鼓励。但在他们之间，却蕴含着无比厚重的力量。
“你也是。”顾念白的嘴角终于克制不住地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加油。”
他不再停留，转身快步走入夜色中，背影挺拔，步伐坚定。他不能回头，怕一回头，就再也挪不动脚步。
江允白站在原地，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才缓缓低下头，展开手心里那张被攥得有些温热的便签。上面是顾念白干净利落的字迹，条分缕析地写满了知识点。在便签的右下角，一个极其微小的、用简笔画勾勒的小太阳旁边，写着一个极小的“稳”字。
一股巨大的、酸涩又甜蜜的暖流瞬间淹没了他。
他小心翼翼地将便签重新折好，贴身放进口袋，仿佛那是世界上最贵重的宝物。然后，他也转身，走向家的方向。
夜空中的星辰安静地闪烁着，见证着这场盛大青春里的隐秘爱恋。他们不能像普通情侣那样肆意牵手、拥抱，甚至不能并肩走在日光下。他们将爱意藏进讨论的习题里，藏进一张写满公式的便签中，藏进一句克制的“加油”里。
前路漫长，学业如山。但此刻，他们怀揣着同一个秘密，奔赴向同一个名为“未来”的战场。这份在克制中滋长的感情，如同夜空中最不起眼的星辰，光芒虽微，却足以照亮彼此前行的路，并在心底生出无尽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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