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成绩

昨夜的雨涤荡了尘埃，清晨的空气清冽得像山涧泉水，带着泥土与草木苏醒过来的湿润气息。阳光是金黄色的，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来，不灼热，只余温暖，将整个世界都照得明亮而通透。

江允白推开家门，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清新的空气仿佛能沁入心脾。他走在熟悉的路上，脚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快，像是踩在柔软的云端。校服口袋里，那张承载了无数心绪与努力的物理便签安静地躺着，更像是一枚甜蜜的印记，而非单纯的笔记。

他依然在那个十字路口停下，心跳却不再是忐忑的悬空，而是充满期待的、平稳而有力的搏动。他几乎能预见到下一秒，那个身影的出现。

果然，顾念白的身影准时出现在路口对面。晨光毫不吝啬地落在他身上，将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得愈发清晰，连发梢都跳跃着细碎的金色光点。他穿过马路，步伐稳健地走到江允白面前。

“早。”他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再是往日那种带着距离感的清冷，而是糅合了一种极细微的、只对一人才有的温和。他的目光落在江允白脸上，不再是一触即离的试探，而是带着坦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停留了足够久的时间，久到江允白能清晰地看见他眼底映出的自己的小小缩影。

“早。”江允白回应，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这一次，他没有躲闪，而是迎着那道目光，微微弯起了嘴角。那笑容很浅，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顾念白深邃的眼底漾开了一圈温柔的涟漪。

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他们并肩而行，中间依旧隔着那段符合“同学”身份的距离，但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试探与沉默，也不是简单的友好，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亲密而安稳的张力。昨日的雨水带走了阴霾，也仿佛将他们之间那层最后的窗户纸冲刷得薄如蝉翼，虽然尚未捅破，但彼此都能清晰地看到对面那个人的心意。

“今天发成绩。”江允白轻声说，语气里没有紧张，反而带着一种分享的意味。

“嗯。”顾念白应道，目光掠过他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的耳廓，语气笃定，“我知道。”

他知道的，不仅仅是发成绩这件事，更是知道江允白会取得怎样的进步，知道他们共同期待的那个结果。这种笃定，源于日夜相处的了解，源于共同付出的努力，更源于心底那份早已确认的信任。

走进教室时，关于成绩的议论早已悄然蔓延。江允白能感觉到一些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好奇与探究。他坐到座位上，心情却奇异地平静。他不再需要从别人的反应中来确认自己的价值，因为最重要的认可，早已从身边那人眼中获得。

顾念白依旧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他坐在窗边，神情自若，仿佛周遭的骚动与他无关。只有在他偶尔抬眼，目光与江允白在空中无声交汇时，那微微颔首的细微动作，才泄露了两人共享的秘密。

班主任宣布成绩时，教室里响起的惊叹和议论，如同预期的潮水般涌来。当“年级第二”和“江允白”的名字被清晰地联系在一起时，江允白的心脏依旧会因为喜悦而加速跳动，但他第一时间望向的，依旧是那个方向。

顾念白看着他，眼神是纯粹的、毫不掩饰的赞许与骄傲。那目光比任何奖状都更让江允白感到满足。他甚至在顾念白向来缺乏表情的脸上，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极其浅淡的笑意，如同冰雪消融后初绽的嫩芽，珍贵而动人。

下课铃响，同学们围过来道贺，江允白应付着，心思却有些飘远。他的余光始终关注着窗边那个身影。顾念白没有过来，但他面前那本许久未翻页的书，和他看似随意搭在桌面上、指尖无意识轻叩的节奏，都暴露了他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午休时分，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走廊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江允白站在老地方，看着楼下嬉闹的学生，嘴角不自觉地噙着一抹浅笑。

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靠近，带着他熟悉的气息。

顾念白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与他并肩而立，一同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他们的手臂隔着薄薄的校服面料，偶尔会因为细微的动作而轻轻相触，每一次触碰，都像微弱的电流，带来一阵心悸的酥麻，却也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恭喜。”顾念白低声说，这两个字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具分量。

“谢谢你。”江允白轻声回应，这三个字也包含了远超感谢的深意。

阳光在他们之间流淌，安静而温暖。过了一会儿，顾念白极其自然地，将手伸进了校服口袋。当他再拿出来时，掌心躺着一颗包装精致的青苹果味的糖，糖纸在阳光下反射着细碎的光芒。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掌往江允白那边递了递。

江允白微微一怔，看着那颗静静躺在他掌心的小小糖果，心尖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他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顾念白的皮肤，只拈起了那颗糖。糖纸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

他剥开糖纸，将圆润的苹果味的硬糖放入口中，浓郁的甜香立刻在舌尖化开，一直甜到了心底。

“甜吗？”顾念白看着前方，状似随意地问，耳根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淡红。

“嗯。”江允白低下头，感受着口腔里蔓延开的甜蜜，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很甜。”

这简单的对话，这无声递过的一颗糖，比任何正式的告白都更像告白。他们之间，早已不需要那句“请和我交往”的仪式。在无数个共同探讨题目的夜晚，在每一次默契的眼神交汇，在伞下倾斜的空间里，在成绩单上紧紧相邻的名字间，告白早已完成。

他们是恋人，从彼此确认心意的那个瞬间开始，就已经是了。只是这份关系，被小心翼翼地珍藏在看似寻常的互动之下，如同此刻口中的青苹果味的糖，甜蜜的滋味只有彼此知晓。

放学时分，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他们依旧一起走出校门，走在被晚霞笼罩的街道上。

“明天，”在分别的路口，顾念白停下脚步，看着江允白，眼神在霞光中显得格外深邃温柔，“早上想喝豆浆吗？巷口那家。”

这不是询问，而是分享，是计划，是融入彼此生活的、最自然的邀约。

江允白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底漾开清浅而真实的笑意，点了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