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那个短暂却烙印般深刻的吻，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唇上那柔软微凉的触感仿佛还在，带着顾念白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反复在江允白的感官中回放，每一次回想都让他的耳根烧得更烫，心跳也再次失控地加速。

他们依旧被那条灰色的羊绒围巾维系着，距离近得能共享彼此的体温和略显急促的呼吸。雪还在下，悄无声息地落在他们的头发、肩膀和紧紧相依的手臂上。谁都没有说话，仿佛任何言语都会打破这被雪花和静谧包裹着的、如梦似幻的氛围。

脚下的积雪被踩实，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成了这雪夜里唯一的伴奏。路灯将昏黄的光线揉进纷飞的雪片中，在他们身前投下两道紧密相依、被拉得长长的影子。

顾念白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江允白低垂的、泛着漂亮绯色的侧脸上。雪花沾在他纤长的睫毛上，随着他轻微的呼吸微微颤动，像栖息在花间的玉色蝶翼。他看得有些出神，握着围巾边缘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的保护欲和满足感充盈着他的胸腔。

这就是他的允白了。不再是需要小心翼翼揣测心意的同学，不再是隔着距离默默注视的对象，而是他可以名正言顺地靠近、可以笨拙地亲吻、可以用一条围巾紧紧系在身边的人。

江允白能感受到那专注的视线，脸颊的温度降下去又升起来。他鼓起勇气，微微抬起眼睫，飞快地瞥了顾念白一眼，恰好撞进他那深邃而温柔的目光里。那目光不再有丝毫冰封的痕迹，只剩下如同春日暖阳般融融的暖意，几乎要将他融化。

他慌忙又低下头，心跳如擂鼓，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悄悄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小、却甜得惊人的弧度。

这条走了无数遍的回家路，从未像今夜这般，显得如此短暂，又如此漫长。他们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可以就这样，在雪中一直走下去，走到世界尽头。

然而，熟悉的街景还是逐渐映入眼帘。离江允白家的筒子楼越来越近了。

两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留恋。

终于，还是走到了那个每次分别的路口。筒子楼门口那盏熟悉的路灯在雪幕中散发着朦胧的光晕，像一轮落在人间的月亮。

顾念白率先停下了脚步。

江允白也跟着停下，抬起头望向他。围巾将他们拉近，在清冷的空气中，彼此的呼吸再次清晰可闻。

“到了。”顾念白低声说，声音在雪夜里显得格外低沉温柔。

“……嗯。”江允白轻轻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顾念白看着他被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和那双映着雪光、清澈见底的眼睛，心中一片柔软。他伸出手，这一次，不是握住他的手，而是轻轻拂去他发顶和肩膀上的落雪，动作细致而温柔。

然后，他开始解绕在两人脖子上的围巾。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无声的眷恋。

围巾被解开，冰冷的空气瞬间钻了进来，江允白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那条还残留着两人体温和气息的围巾，被顾念白仔细地、一圈圈地重新围在了江允白的脖子上，将他裸露在外的脖颈严实地包裹起来。

“围着，”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明天再还我。”

这又是一个新的约定。一个让分别不那么像分别，让明天充满期待的约定。

江允白感受着脖颈间柔软的暖意，和那上面独属于顾念白的味道，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他点了点头，小声说：“好。”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雪花在他们之间无声飘落。

“那……”江允白迟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告别的话。

“我看着你进去。”顾念白说。

江允白再次点头。他最后看了顾念白一眼，仿佛要将他在雪夜中的模样深深烙印在脑海里，然后才转过身，一步一顿地，朝着筒子楼门口走去。

走了几步，他忍不住回头。

顾念白果然还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如松，雪花落满他的肩头和发梢，他的目光穿越飘舞的雪幕，牢牢地、专注地追随着他。看到江允白回头，他并没有动，只是眼神更加深邃了几分。

江允白的心猛地一跳，一种巨大的、酸涩又甜蜜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不敢再看，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筒子楼大门，直到拐过楼角，确认顾念白再也看不到自己，才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大口地喘息起来。

胸腔里的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唇上的触感依旧鲜明，脖颈间的围巾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气息。这一切都在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不是梦。

他慢慢平复着呼吸，嘴角却控制不住地越扬越高，最终形成一个无比真实的笑容。

而小区外，顾念白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个清瘦的身影，才缓缓收回目光。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江允白唇瓣柔软微凉的触感。一丝极浅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终于冲破了他惯常的冷静，在他唇角绽开。

他转身，踏着来时的脚印，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入纷飞的雪夜中。肩头的落雪和寒冷，都无法影响他胸腔里那片滚烫的、名为幸福的温度。

这个雪夜，这条归途，因那个吻和那条共享的围巾，成为了他们青春记忆里，最纯净、最温暖的一页。家，不再是分别的终点，而是承载着甜蜜回味和崭新期待的起点。明天，很快就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