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斌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我有一个条件。”
林卫国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心里“咯噔”一下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就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像这种有本事的文化人提的条件肯定不简单。
“什……什么条件？小兄弟你说！”林卫国紧张地搓着手心里已经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只要不是太过分哪怕是让他出钱或者来给李家干几天活他都认了！
李大山也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建斌的目光从林卫国紧张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桌上那半包“大前门”香烟上。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我的条件很简单。”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那包烟。
“这个我不能收。”
他又指了指那个装着五块钱的手帕包。
“这个我更不能要。”
林卫-国愣住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不要钱也不要东西那他要什么？
只听李建斌继续说道：“书借给你但我希望能和你家林晚同志当面谈一谈。”
“谈……谈一谈？”林卫国彻底懵了。
一个大男人还是个未婚的年轻小伙子点名要跟自家未出嫁的大闺女“谈一谈”这在思想保守的七十年代可不是一件小事。传出去对女儿的名声不好。
李大山也皱起了眉头瞪了儿子一眼：“建斌你胡说什么！”
“爹我没有胡说。”李建斌的表情很认真他看着满脸困惑的林卫国解释道“林卫国叔你别误会。我没有任何别的意思。我只是……只是对林晚同志非常好奇。”
“好奇？”
“对。”李建斌点了点头眼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那是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对未知事物探究的光芒。
“下溪村的传言我们上林村也听说了。”他缓缓说道“都说林晚同志用一种叫‘鱼腥草’的草药治好了她奶奶的重病。这件事连下溪村的李医生都亲口证实了。我……我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我想知道她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方子的？鱼腥草的药理是什么？除了清肺热还有没有别的功效？”
他一连串问出了好几个问题每一个问题都充满了学术性让林卫国听得云里雾里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林卫国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人家不是有什么坏心思就是个“书呆子”对自己女儿的“医术”产生了好奇想要“切磋”一下。
他心里顿时松了一大口气连忙摆手道：“哎呀原来是这事啊！我还以为什么呢！俺家晚晚那都是从一本破书上看来的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你要是想问等她考完试我让她亲自来跟你说！”
“不。”李建斌摇了摇头态度很坚决“我想现在就跟她谈。”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继续说道：“现在谈我可以把我的读书笔记一并借给你。那些笔记是我高中三年所有的心血比课本更重要。有了它们林晚同志复习起来会事半功倍。”
读书笔记！
这四个字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了林卫国的心上。
他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也知道一个学霸的笔记有多珍贵！那简直就是通往成功的捷径！
这诱惑太大了！
可是这大半夜的让他再回家把女儿叫来一来一回天都快亮了。
“这……这……”林卫国急得满头大汗左右为难。
李建斌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林叔。你先回去明天一早你让林晚同志到我们两个村交界的那座山神庙等我。我把书和笔记带过去跟她当面交接。我有些问题想请教她。你看这样行吗？”
山神庙在山坳里地方比较偏僻白天也没什么人经过。约在那里见面既不耽误时间也能避人耳目。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
“行！行！就这么办！”林卫国想都没想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事情谈妥林卫国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他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轻了二两连连跟李家父子道谢然后揣着那原封不动的礼物脚步轻快地走出了李家大院。
回家的路似乎都变短了。山路依旧崎岖但林卫国心里亮堂堂的脚下生风连手电筒都觉得比来时亮了不少。
当他推开自家院门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院子里林晚和赵秀兰正焦急地等着他。看到他平安回来母女俩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当家的你可回来了！怎么样？借到了吗？”赵秀-兰急切地迎了上去。
林卫国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借到了！”
他又把李建斌的条件和明早的约定说了一遍。
“啥？还要晚晚亲自去？”赵秀兰一听又开始担心起来“这孤男寡女的在山神庙见面不好吧？”
“娘没事的。”林晚却觉得这个李建斌很有意思“他不是坏人他只是个对知识有好奇心的读书人。我去会会他。”
她对这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学霸”也产生了一丝兴趣。
见女儿自己都同意了赵秀-兰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家人总算能安心睡个回笼觉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林晚就起来了。她特意找了件干净些的衣服换上又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又利落。
她跟爹娘打了声招呼就独自一人往山神庙的方向走去。
山神庙离村子不远走了约莫二十多分钟就到了。那是一座破败的小庙只剩几面残破的土墙。庙前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枝繁叶茂。
林晚到的时候一个高瘦的身影已经等在了树下。
他背对着林晚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黑色的长裤脚上一双布鞋。身形挺拔像一棵小白杨。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林晚看清了他的样子。他和父亲描述得差不多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面容清秀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眉宇间带着一丝书卷气和淡淡的忧郁。
他手里抱着一摞用布包得整整齐齐的书。
“你就是林晚同志吧？”他先开了口声音清朗带着一丝不易察 ઉ的紧张。
“我是林晚。你就是李建斌同志吧？”林晚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探究和好奇。
简单的寒暄过后李建斌便直奔主题。他把那些关于鱼腥草的问题又详细地问了一遍。
林晚早有准备依旧用那套“古医书”的说辞来解释但她在解释中巧妙地夹杂了一些现代医学的常识比如“杀菌消炎”、“提高免疫力”等等只是把它们包装成了“祛除邪毒”、“扶助正气”这样对方能听懂的词汇。
她讲得条理清晰逻辑分明让李建斌听得入了迷。他一边听一边点头时而又皱眉思索甚至从口袋里掏出小本子和钢笔飞快地记录着。
两人就在这破庙前的老槐树下一个问一个答竟然就这么聊了快一个小时。
直到太阳升起林间起了鸟鸣李建斌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了笔。
他看着林晚眼神里已经从单纯的好奇变成了深深的敬佩。
“林晚同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他由衷地感叹道“你说的这些很多都是我闻所未闻的。看来那本古医书当真是一本奇书。可惜……被烧了。”
他的脸上是真真切切的惋惜。
“这些书和笔记你拿去吧。”他把怀里那沉甸甸的布包递了过来“我相信它们在你手里能发挥出比在我这里更大的价值。预祝你考试顺利。”
“谢谢你李建斌同志。”林晚郑重地接过书心里充满了感激“这份人情我记下了。以后有任何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开口。”
李建斌笑了笑那笑容让他眉宇间的忧郁都冲淡了几分：“我只有一个请求以后若是我还有什么疑难问题可以再来向你请教吗？”
“当然可以。”林晚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就此告别。
林晚抱着那沉甸甸的一摞书脚步轻快地往家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感觉自己的未来也像这初升的太阳一样充满了光明和希望。
她回到家时全家人都等在院子里。当看到她怀里那厚厚的一摞书时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那不仅仅是书那是他们全家的希望！
林晚迫不及待地打开布包一本本翻看着。
《语文》、《数学》、《政治》、《物理》、《化学》……每一本都保存得很好书页平整没有一丝破损。
更让她惊喜的是夹在课本里的那些笔记。
李建斌的字迹清秀有力笔记做得条理分明重点突出甚至还有很多他自己总结的解题思路和口诀。
这简直是一份完美的“学霸宝典”！
“太好了！太好了！”赵秀-兰激动得直拍手。
林卫国也咧着嘴笑得合不拢嘴。
就在一家人沉浸在喜悦中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再次从院门外传了过来。
是王桂香。她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林晚一大早去山神庙“私会男人”的消息立刻就跑了过来。
她叉着腰站在院门口指着林晚怀里的书阴阳怪气地嚷嚷道：“哟我说怎么一大早就没影了呢原来是去跟野男人换书去了啊！林卫国赵秀-兰你们可真是教了个好闺女！为了个工人的名额连脸都不要了！”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村民对着林家指指点点。
新的风波再次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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