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端着那只盛着两片泡萝卜的小碟子不紧不慢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那两片萝卜在昏黄的油灯光下显得格外的晶莹剔-透像两块上好的黄玉。上面还沾着几滴亮晶晶的香油散发着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复合香气。
张翠花的一双眼睛瞬间就黏在了那碟子上再也挪不开了。
她使劲地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口水已经从舌根底下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
“哎哟晚晚这……这咋好意思呢?就剩下这么点了……”她嘴上客气着眼睛却一眨不眨生怕那两片萝卜飞了。
“三婶您别客气。您上次帮我们澄清了草木灰水的谣言我们还没谢谢您呢。”林晚笑着说道。
她这话说得张翠花脸上顿时有些发烧。
她哪是帮着澄清谣言啊她就是个大嘴巴把自己看到的说了出去而已。但林晚这么一说却让她感觉自己脸上有了光仿佛自己真是个仗义执言的好人。
“嗨那都是应该的!应该的!”张翠花连忙摆手心里对林晚的好感度瞬间又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赵秀-兰在一旁看着心里暗暗佩服。她家晚晚就是会说话!三言两语就把这张翠花给说得服服帖帖的。
“三婶快尝尝吧不然就不脆了。”林晚把碟子往前递了递。
张翠花再也忍不住了。她也顾不上用筷子直接伸出那双刚洗过衣服、还有些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捏起其中一片送进了嘴里。
“咔嚓!”
那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炸响在张翠花的耳边也炸响在她的心头。
她的动作瞬间凝固了。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爆炸性的滋味瞬间席卷了她的整个口腔!
酸!爽!脆!甜!香!麻!辣!
七种味道在她那常年被粗茶淡饭和齁咸咸菜折磨的味蕾上跳起了一场狂野的舞蹈。她感觉自己的每一个味蕾细胞都在这股强烈的刺激下苏醒了欢呼了雀跃了!
她从来不知道一片小小的萝卜竟然能蕴含着如此丰富而又和谐的滋味!
她活了四十多年自认为吃过的东西也不算少可跟眼前这片萝卜比起来她以前吃的那些简直就是猪食!
“唔……唔……”她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却因为太过好吃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类似呻吟的声音。
她的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凸出来了。
赵秀-兰和林卫国看着她这副活像见了鬼的表情心里都觉得好笑又有些暗暗的得意。
看吧!就说好吃吧!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张翠花足足愣了有半分钟才“咕咚”一声把嘴里那片已经被她嚼得稀碎的萝卜咽了下去。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洗涤了一遍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舒坦。
“我的娘哎!”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开口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感叹“这……这是什么神仙东西?!这哪里是咸菜?这分明是天上的瑶池仙品啊!”
她这夸张的形容让林家人都忍不住笑了。
“好吃吧三嫂?”赵秀-兰现在是与有荣焉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好吃!何止是好吃!这简直是要命的好吃啊!”张翠花说着目光又落在了碟子里那最后一片萝卜上。
她咽了口唾沫用一种带着祈求的眼神看着林晚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晚晚啊你看……这最后一片……”
林晚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翠-花如蒙大赦赶紧把那最后一片也塞进了嘴里闭上眼睛一脸陶醉地细细品味起来那模样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珍馐。
吃完两片萝卜张翠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飘然了。她看着林家堂屋那个巨大的瓦缸眼神里充满了炙热和渴望。
“晚晚秀兰妹子”她拉着赵秀-兰的手亲热得不行“你们家这‘神仙咸菜’卖不卖啊?不不不我不是说买我是说……能不能匀给我一点?就一点!多少钱都行!我家那口子最近天天下地累得没胃口要是能吃上这么一口保管他能多吃两碗饭!”
卖?
这个字像一道闪电击中了赵秀-兰和林卫国的心。
他们之前光顾着高兴了还真没想过这东西还能卖钱!
赵秀-兰下意识地就想拒绝。这可是宝贝!是她家晚晚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自己家吃还不够呢怎么能卖给外人?
但林晚却再次抢在了她前面。
“三婶真不好意思。”林晚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这第一坛是做给我们家自己吃的。而且这东西做法讲究现在天冷了也不好再做了。所以……暂时还真没有多余的。”
她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用一种委婉的方式说明了“稀缺性”。
张翠花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了失望至极的表情。
但林晚接着又说:“不过等我过两天去县里上班了看看厂里有没有条件。要是有条件我再做一些到时候肯定第一个想着您。”
这话又给了张翠-花一个希望。
“哎哟!那可太好了!晚晚你可真是个好孩子!”张翠花一听又高兴了起来“你放心!只要你做婶子肯定第一个买!不是抢!”
她又跟林家人套了半天近乎把林晚从头到脚夸了一遍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她一走赵秀-兰就关上院门迫不及待地问:“晚晚你刚才为啥那么说?你真打算以后做了卖给她?”
“娘我只是先探探口风。”林晚说道“您觉得就刚才三婶那反应如果咱们这咸菜拿出去卖会有人买吗?”
“那还用说?!”赵秀-兰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就这味道别说在咱们村了就是拿到县城里去那也是独一份!肯定抢着要!”
说完她自己都愣住了。
她看着女儿那双亮晶晶的、带着笑意的眼睛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卖!这东西能卖大钱!
……
张翠-花回到家嘴里还回味着那股子酸爽的味道。
她男人柱子看她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奇怪地问:“你这是咋了?去老林家借到啥了?”
“借啥呀借!我是去品尝仙品了!”张翠花一屁股坐在炕上开始手舞足蹈地跟自家男人描述起来。
“你是不知道啊!老林家那丫头做的那咸菜我的乖乖!就这么一片又酸又脆又香那滋味啧啧啧……”她一边说一边咂嘴仿佛在回味。
柱子听得云里雾里不耐烦地摆摆手:“不就是个咸菜吗?能好吃到哪儿去?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你懂个屁!”张翠花被他一激顿时火了“我跟你说那不是咸菜!那是神仙吃的!我活了四十多年就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一口下去我感觉我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把那两片萝卜的味道夸张了十倍吹得是天花乱坠。
柱子将信将疑但看自己婆娘那副不似作伪的陶醉模样心里也开始犯嘀咕。
第二天一早张翠-花去河边洗衣服自然是没管住自己的嘴把昨天晚上的“奇遇”跟一起洗衣服的婆娘们又添油加醋地宣扬了一遍。
“你们是没尝到啊!老林家晚晚做的那个‘神仙咸菜’绝了!我跟你们说皇帝老儿吃的估计也就那个味儿了!”
“真的假的?张翠花你又吹牛吧?”一个婆娘不信。
“我吹牛?我吹牛我是你孙子!”张翠花赌咒发誓“我亲口尝的!就两片我现在想起来还流哈喇子呢!那味道嘎嘣脆酸得你口水直流香得你找不着北!吃了还想吃!”
她描述得太过生动以至于周围的婆娘们听着听着都不自觉地开始咽口水。
一传十十传百。
不到半天的功夫“老林家出了个神仙咸菜好吃得能让人把舌头吞下去”的消息就像长了翅ви一样传遍了下溪村的每一个角落。
一开始大家还只是当个笑话听。
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从不同的渠道听到了类似的版本大家心里的好奇就像野草一样疯狂地生长起来。
再加上林晚之前积累下的“鱼腥草救人”、“草木灰水去污”的赫赫威名大家对这件事的信任度也越来越高。
于是从下午开始林家那破旧的院门又一次变得热闹了起来。
一个接一个的村民都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往林家凑。
“秀兰啊在家呢?我路过进来讨口水喝。”
“卫国兄弟你家那把新镰刀借我使使呗?”
“晚晚同志听说你明天就要去县里当工人了?婶子过来给你道个喜!”
他们嘴上说着不相干的话可那眼睛却都像装了雷达一样不约而同地往堂屋角落里那个巨大的瓦缸上瞟。
那眼神里充满了好奇、渴望还有一丝丝不加掩饰的……馋。
整个下溪村仿佛都被一股无形的、酸爽的香气给馋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