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会计这一声“我不同意”像一块石头砸进热油锅瞬间让刚刚才被美食的香气引得有些安静的打谷场再次“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林卫民是村里的老会计管着村里的账本几十年为人最是谨慎保守。他一辈子信奉的就是“多收打乱少收打烂不收不打是好汉”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他看来孙国强和林晚提出的这个“泡菜计划”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是胡闹！
他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走到土台子下面仰着脸对着孙国强一脸严肃地说道：“孙队长不是我林卫民要跟你唱反调。你说的这事听着是好。可你想过没有这里面的风险有多大？”
他伸出三根干瘦的手指开始一条一条地摆道理。
“第一本钱！你说这东西不花钱那盐要不要钱？花椒、辣椒要不要钱？咱们村这么多人家家户户都做那得用掉多少盐？这可都是要花现钱去供销社买的！万一我是说万一这菜做坏了或者卖不出去那这买盐的钱从哪儿出？是你孙队长出还是让家家户户自己认栽？”
他这话一出口台下不少精打细算的村民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是啊盐可不便宜！一斤盐好几毛钱呢！要是真做坏了那可就亏大了！
林卫民看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第二销路！你说卖到县城去。县城那么大咱们两眼一抹黑卖给谁去？拉到大街上卖？那是投机倒把！是要被抓起来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卖给供销社？人家凭啥要咱们的咸菜？咱们村在县里有人吗？有关系吗？什么都没有就凭这一碗咸菜就想让人家收？做梦！”
“投机倒把”、“割资本主义尾巴”这两个词像两座大山压在了所有村民的心头。大家脸上的兴奋和渴望渐渐被担忧和恐惧所取代。
会计说得对啊这年头做买卖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不小心就可能惹上大麻烦！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林卫民的目光转向了坐在前排的林晚语气里带着几分长辈的审视和不信任“这主意是林晚这丫头想出来的。她是个有文化的娃这点我们承认。可她毕竟年轻才十八岁没经过事。咱们全村两百多口人就凭她一个黄毛丫头从书上看来的几句话就把全村的身家性命都押上去这……这是不是太儿戏了？！”
他这番话更是说到了很多人的心坎里。
林晚虽然厉害但毕竟太年轻了。让她指导大家搞搞卫生还行可这领着全村人赚钱的大事交给她大家心里都没底。
林会计的三条理由条条都打在了村民们的软肋上。一时间台下的风向迅速发生了转变。
“会计说的有道理啊这事风险太大了。”
“是啊万一卖不出去那不是白忙活一场？”
“林晚丫头还是太年轻了这事不能听她的。”
质疑声议论声此起彼伏。刚刚还火热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
孙国强站在台子上脸涨得通红。他被林会计这番话给问住了张着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因为林会计说的确实都是实实在在的困难。
林卫民看着孙国强窘迫的样子又看了看台下村民们动摇的神情脸上露出了一丝得色。他觉得自己今天算是把这股“歪风邪气”给刹住了。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个清亮而又平静的声音从台下响了起来。
“林会计您说的这三点我都听明白了。”
是林晚。
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慌不忙地走到了土台子的边上。她没有上台就那么站在台下仰着头看着林会计。
篝火的光映在她清秀的脸上她的眼神明亮而又坚定没有丝毫的慌乱。
“您说的这些困难确实都存在。”她先是肯定了对方的观点没有一上来就反驳这让林会计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但是”林晚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有力起来“有困难我们就要想办法去克服而不是因为有困难就什么都不干就抱着铁饭碗要饭吃眼睁睁地看着日子一年比一年穷下去！”
她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让台下不少有血性的汉子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我先回答您第一个问题关于本钱。”林晚的目光扫过全场“您说怕亏本。那我们就算一笔账。做一缸一百斤的泡菜大概需要两斤盐成本是多少？撑死了一块钱！可要是这一百斤泡菜做成了我们拉到县城一斤就算只卖一毛钱那能卖多少钱？十块钱！一块钱的本钱能换回来十块钱的利润！这笔账大家伙儿说划算不划算？！”
“划算！”台下立刻就有人忍不住喊了出来。
“至于您说怕做坏了。这一点我林晚今天当着全村父老乡亲的面立个军令状！”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只要大家伙儿完完全全按照我说的法子去做每一个步骤都不偷懒不耍滑。要是最后做出来的泡菜坏了卖不出去那所有买盐的钱我林晚一个人承担！”
“哗——”
她这话一出口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似的眼神看着她。
一个人承担全村的损失？这丫头疯了吧！那得是多少钱啊！她家那情况她赔得起吗？
林卫国和赵秀-兰也吓傻了赵秀-兰更是急得要站起来拉女儿却被旁边的林家老太太一把按住了。老太太摇了摇头眼神里是对孙女无比的信任。
林晚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她继续说道：“我再回答您第二个问题关于销路。您说怕投机倒把。那我们就正大光明地去卖！我马上去县里当工人了罐头厂也是国营单位。我可以先去问问我们厂里的食堂问问县里的国营饭店！我们这不是私人买卖我们是以我们下溪村大队集体的名义去解决我们农产品的销路问题！这是响应国家号召是自力更生是为国家做贡献！谁敢说我们是投机倒把？！”
她巧妙地将一个商业行为上升到了“集体”、“国家”的高度。这个大帽子一扣下来谁还敢说三道四？
孙国强在台子上听得眼睛越来越亮他猛地一拍大腿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以大队集体的名f义去卖那就是正当的！
“最后您说我年轻担不起这个责任。”林晚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林会计的脸上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我确实年轻。但是我奶奶病重快要不行的时候是我用书上看来的法子把我奶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的。对不对？”
台下一片寂静。这是事实。
“村里搞卫生运动不知道怎么把油锅洗干净的时候是我用书上看来的法子让家家户户都有了不花钱的‘神仙水’。对不对？”
台下开始有人点头。这也是事实。
“我今天能站在这里能有机会去县里当工人也是因为我凭着书本上的知识考了全公社第一名！对不对？”
台下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用一种敬佩的眼神看着她。这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林晚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响亮一句比一句有力。
“我林晚是没经过什么大事。但是我读过书！我知道知识就是力量！我知道我们不能永远这么穷下去！我知道机会摆在面前就必须要抓住！”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用一种近乎呐喊的声音发出了最后的质问。
“今天这个能让大家伙儿都过上好日子的机会就摆在这里！我们就因为有那么一点点风险就因为我林晚年轻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它溜走吗？就要继续守着这片穷土地一代一代地穷下去吗？！”
“大家伙儿你们……甘心吗？！”
“不甘心！”
不知是谁第一个从人群里吼了出来。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不甘心！”
“妈的！干了！”
“晚晚丫头说得对！穷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这事我跟了！”
“算我一个！亏了就亏了！老子认了！”
一时间群情激奋！
所有村民尤其是那些年轻力壮的汉子们都被林晚那番话彻底点燃了心里的那团火！
是啊！穷了这么多年了！早就穷怕了！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为什么不拼一把？！
林会计站在那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发现自己那点谨小慎微的道理在林晚这番充满了激情和煽动力的演讲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他彻底败了。
孙国强看着台下那一张张被点燃的脸激动得热血沸腾。他知道时机到了！
他拿起铁皮喇叭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好！既然大家伙儿都不甘心！那咱们今天就当着全村父老乡亲的面举手表决！”
“同意咱们下溪村成立泡菜生产小组跟着林晚一同志大干一场的把手给我举起来！”
他第一个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刷——”
台下林卫国想都没想也把手举了起来！
紧接着是那些尝过泡菜的被林晚说动了心的……
一只两只十只五十只……
黑压压的打谷场上一只只粗糙的、黝黑的、属于庄稼人的手像一片茂密的森林齐刷刷地举了起来！
几乎是全票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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