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卖了?”
林晚这四个字像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就劈在了喧闹的打谷场上。
刚刚还洋溢着喜悦和希望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全然的、不敢置信的表情。
“晚……晚晚你……你说啥?”
孙国强脸上的笑容僵在了嘴角。他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我说”林晚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我们这批泡菜现在不能拿出去卖。”
“为啥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问了出来。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充满了焦急和不解的质问声就响了起来。
“是啊!晚晚为啥不能卖啊?咱们这菜做得好好的味道也对!为啥不能卖?”
“你不是说这东西能卖大钱吗?我们辛辛苦苦按照你的规矩又是洗又是烫的伺候了这么多天眼看着就要见着回头钱了你咋一句话就说不卖了?”
“林总工你是不是……在城里听说了啥风声啊?”
村民们七嘴八舌将林晚团团围住。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担忧和一丝丝被欺骗的隐隐的怒火。
他们不理解!
他们想不通!
林晚看着那一双双质朴而又焦急的眼睛心里沉甸甸的。
她知道她必须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在厂里听到的和自己的猜测原原本本地向大家说了出来。
“……所以我怀疑吴广才和李莉他们是想在销售的环节上给我们下绊子。他们很可能已经跟县里的工商部门打了招呼。如果我们现在贸然把泡菜拉到县城去卖很可能就会被他们当成‘投机倒把’的典型给抓起来!”
“到时候不光是菜卖不出去我们的人可能都会被扣下!我们下溪村也会背上一个洗不清的罪名!”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在了每一个村民的身上。
刚刚还火热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
“什么?!他们……他们竟然这么歹毒?!”
“我的天!这……这不就是断了咱们的活路吗?”
“那个吴广才还有那个李莉!真是黑了心的王八蛋!自己没本事就看不得别人好!”
村民们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爆发出了一阵愤怒的咒骂。
但是咒骂过后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慌和绝望。
“那……那现在可咋办啊?”
“这几千斤的泡菜卖不出去那……那咱们买盐的钱不就都打水漂了?”
“何止是盐钱啊!咱们这几天的功夫不也都白费了?”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从人群的角落里响了起来。
“我就说嘛!我就说这事不靠谱!一个黄毛丫头的话能信吗?现在好了吧?把全村人都给带到沟里去了!”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那个之前在培训会上带头挑刺的懒散婆娘。
她这话一出口立刻就引起了几个同样思想保守或者心里本就有些怨气的村民的共鸣。
“就是啊!当初要不是队长你非要我们跟着干我们才不冒这个险呢!”
“现在可好钱没挣到还可能惹上一身骚!这事到底该谁负责?”
人心的浮动往往就在一瞬间。
当希望变成失望当憧憬变成恐慌人们就会本能地去寻找一个可以推卸责任的对象。
而林晚这个当初把他们带进“美梦”里的人此刻自然就成了那个最显眼也最容易被攻击的靶子。
质疑声抱怨声开始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孙国强的脸涨得通红。
他想开口呵斥那些说风凉话的人。
可是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他心里也慌了。
他虽然相信林晚但他更清楚“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
工商局那可是管着所有买卖的“阎王殿”。人家要是不让你卖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用。
难道他们下溪村的“致富大业”真的就要这样胎死腹中了吗?
难道他孙国强真的就要成为带领全村人“跳火坑”的罪人了吗?
他看着那满满一马车的泡菜坛子只觉得那不再是希望而是一车沉甸甸的能把他压垮的石头。
就在这人心惶惶眼看着就要失控的关键时刻。
林晚又一次站了出来。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和退缩。
她的眼神依旧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坚定。
“各位叔叔婶子大伯大娘!”
她的声音清亮而又有力像一把利剑瞬间就劈开了所有的嘈杂和混乱。
“我知道大家现在心里都很慌很失望。但是我请大家先静一静听我说几句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又聚焦到了她的身上。
“我承认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
她一开口就先是主动承担了责任。
这个态度让那些心里有怨气的村民火气也消了三分。
“我低估了人心的险恶也低估了某些人为了打压我们而不择手段的决心。这一点我向大家道歉。”
说完她对着在场的所有村民深深地鞠了一躬。
“但是!”
她直起身子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
“道歉不代表认输!承认失误更不代表我们就要放弃!”
“他们不让我们去县城卖我们就真的不卖了吗?他们想让我们血本无-归我们就真的要坐以待毙看着这些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宝贝烂在缸里吗?”
“不!”
她斩钉截铁地自己回答了自己。
“我林晚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轻易认输的人!我们下溪村的人更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她的目光像火炬一样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股子不服输的、充满了战斗精神的气势瞬间就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们不是想封死我们的路吗?”
“好啊!”
林晚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了挑战意味的弧度。
“那我们就自己走出一条他们谁也封不住谁也拦不住的新路来!”
“新路?什么新路?”孙国强下意识地问道他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林晚-"晚没有直接回答。
她转过身看向了一直默默地站在她身后的李建斌。
从始至终李建斌都没有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林晚处理着眼前的这一切。
他的眼神里有担忧有心疼但更多的是全然的信任。
他相信这个女孩一定有办法。
林晚看着他问道:“李建斌同志我记得你之前跟我提过你们上林村每年冬天都会组织村里的壮劳力去县里的煤矿上出短工对不对?”
李建斌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对。每年冬天农闲的时候村里都会组织人去。能挣点辛苦钱补贴家用。”
“那你们在煤矿上吃的是什么?”林晚继续问道。
“吃的?”李建斌想了想说道“还能是啥。就是自己从家里带的干粮黑面馒头红薯干。菜是没有的。顶多就是就着点自己带的咸菜疙瘩。”
“那里的工人是不是也跟你们一样常年都吃不上什么新鲜蔬菜?”
“那肯定的。”李建斌苦笑了一下“煤矿都在深山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除了矿上食堂定量供应的那点大白菜、土豆哪有什么新鲜蔬菜。那里的工人一个个都干的是重体力活嘴里淡出个鸟来就盼着能吃口咸的辣的开胃的东西。”
林晚听到这里笑了。
她的笑容自信而又灿烂。
她转过头重新看向孙国强和所有下溪村的村民。
然后她伸出手朝着上林村的方向重重地一指!
“孙队长!大家伙儿!”
“谁说我们的泡菜一定要卖给城里人?”
“谁说我们的买卖一定要经过工商局?”
“县里的路他们能堵!那山里的路呢?他们也能堵吗?”
“城里的市场他们能管!那几百上千个在深山里盼着能吃上一口开胃菜的煤矿工人的嘴他们也能管得住吗?!”
“东边不亮西边亮!”
“他们不让我们走阳关道那我们就另辟蹊径去走我们的……独木桥!”
“我们的下一站就是——红星县煤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