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突突突……”
拖拉机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了一整夜。
几十里的山路崎岖颠簸比想象中还要难走。
幸好有上林村这两个经验丰富的拖拉机手他们对这条路熟悉得就像自家的炕头一样。哪里有坑哪里有坡都一清二楚。
车斗里那些金贵的泡菜坛子被稻草保护得好好的一路下来竟然一个都没有碰碎。
当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的时候这支浩浩荡荡的“泡菜远征军”终于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红星县煤矿。
当拖拉机绕过最后一个山坳煤矿的全貌毫无征兆地展现在众人眼前时。
所有下溪村的村民包括林晚在内都被眼前的景象给深深地震撼了。
那不是一个村庄。
那简直就是一座建立在深山里的小小的城市！
只见山谷之间一片开阔的平地上矗立着高大的井架巨大的选煤楼还有传送带像一条条钢铁巨龙横亘在天地之间。
一排排红砖建成的宿舍楼办公楼还有食堂礼堂澡堂……鳞次栉比错落有致。
高高的烟囱里正冒着滚滚的浓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杂着煤烟和机油的味道。
远处还能听到火车拉响汽笛的“呜呜”声。一条铁路像黑色的丝带从矿区深处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山外。
整个矿区就像一头巨大的、正在沉睡的钢铁巨兽充满了工业时代特有的、粗犷而又磅礴的力量感。
“我的老天爷……这……这就是煤矿啊？”
孙国强看着眼前这副景象嘴巴张得老大半天都合不拢。
下溪村的村民们更是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一个个都看傻了眼。
他们这辈子连县城都没去过几次。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跟这里比起来他们那个小小的下溪村简直就跟个鸡窝一样不值一提。
林晚的心里也同样震撼。
她虽然在前世见过比这宏伟百倍的现代化矿区。
但是在七十年代的中国在这样一个交通闭塞的深山里能建立起如此规模的工业基地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她能感受到那种属于一个时代的火热的激情和信仰。
“行了都别跟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了！”
李大山看着下溪村众人那副没出息的样子笑骂了一句。
他跳下拖拉机开始熟门熟路地安排起来。
“老孙建斌你们两个带上几个人跟我走！我那个亲戚是矿上采煤二队的队长我先带你们去他那里探探路顺便把咱们林总工准备的‘秘密武器’送给矿上的几个头头。”
他说的“秘密武器”自然就是林晚特意准备的几坛子最顶级的泡菜。
“好！”孙国强和李建斌立刻点头。
“剩下的人”李大山的目光又落在了林晚的身上“就由林丫头你来指挥。找个好地方把摊子给咱们支起来！记住动静搞大点！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下溪村的‘神仙咸菜’来了！”
“是！保证完成任务！”下溪村的村民们齐声应道声音洪亮充满了干劲。
于是这支“远征军”立刻兵分两路开始行动。
李大山带着孙国强和李建斌提着几个包装精美的坛子熟门熟路地就朝着矿上的办公区走去。
而林晚则带领着剩下的大部队开始在矿区里寻找合适的“战场”。
煤矿的布局很简单。
一条主干道贯穿了整个生活区。
道路的一边是办公楼食堂和单身职工宿舍。
另一边则是家属区和工人上下班的必经之路。
林晚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选择了家属区门口那片最开阔的也是人流量最大的空地。
“就是这里了！”她指着那片空地说道“把拖拉机停好！坛子搬下来！桌子板凳都给我摆出来！”
村民们立刻就行动了起来。
他们将拖拉机上的坛子小心翼翼地搬了下来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空地上像一排排即将接受检阅的士兵。
又从车上搬下来几张长条桌拼在一起铺上干净的粗布。
林晚亲自上阵她打开一个坛子用干净的长筷子夹出几棵腌制得色泽金黄、晶莹剔-透的泡白菜和几根爽脆的泡萝卜。
她拿起菜刀“咔嚓咔嚓”飞快地将它们切成大小均匀的块和片。
然后她将切好的泡菜分别装在十几个干净的大碗里淋上一点点从家里带来的金贵的香油。
最后她将这十几碗色香味俱全的泡菜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长条桌上。
在旁边她还立了一块木牌子。
牌子上是她用毛笔写的两行苍劲有力的大字：
“下溪村神仙咸菜支援矿山建设！”
“父老乡亲免费尝好吃您再把家还！”
不谈买卖不谈钱。
只谈“支援建设”只谈“免费品尝”。
这个格调一下子就上去了。
一切准备就绪。
这时候天才刚刚大亮。
矿区里还很安静。
但很快随着一阵刺耳的汽笛声响起整个矿区就像一头苏醒的巨兽瞬间就活了过来。
下早班的工人和准备上中班的工人像潮水一样从井口的方向涌了出来。
家属区的妇女们也提着菜篮子睡眼惺忪地走出了家门。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空地上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奇怪的摊子。
“咦？那儿是干啥的？咋那么多人？”
“不知道啊好像是卖东西的？”
“卖啥的？走过去看看！”
好奇的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朝着林晚的摊位围了过来。
当他们走近看到那木牌子上的字又闻到空气中那股子霸道的、让他们口水直流的酸爽香气时一个个都愣住了。
“神仙咸菜？免费尝？”
一个刚下班的、满脸煤灰的年轻工人看着那碗里晶莹剔-透的泡菜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好奇地问道：“大兄弟你们这……真是不要钱白给尝的？”
负责招待的下溪村村民按照林晚教的满脸憨厚地笑着递过去一双干净的筷子。
“是啊！同志！我们是下溪村的来支援你们矿山建设的！我们这咸菜是我们村的独家秘方！您尝尝！不要钱！”
那个年轻工人将信将疑地接过了筷子。
他夹起一片泡萝卜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进了嘴里。
下一秒。
他那双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无神的眼睛猛地爆发出了一阵璀g璨的光芒！
“咔嚓！”
清脆的咀嚼声在安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
紧接着他脸上的表情就跟当初下溪村和上林村的村民们一模一样。
震惊！狂喜！陶醉！不可思议！
“我的娘哎！”
他“咕咚”一声把嘴里的萝卜咽了下去然后一把抓住旁边同伴的胳膊激动得语无伦次。
“好吃！太他娘的好吃了！柱子！你快尝尝！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带劲的东西！”
那个叫柱子的工友也被他这副夸张的表情给勾起了好奇心也跟着尝了一口。
然后他也疯了。
“我靠！这味道！绝了！”
一个两个三个……
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所有抱着好奇心上来品尝的工人无一例外全都被这前所未有的美味给彻底征服了！
“好吃！真的太好吃了！”
“又酸又脆！还带着点辣味！太过瘾了！”
“哎哟！我这嘴里正没味儿呢！吃了这一口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赞美声惊叹声此起彼伏。
越来越多的人被这边的动静和那诱人的香气吸引了过来。
林晚的摊位前很快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十几碗用来品尝的泡菜不到十分钟就被一扫而空！
吃完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炙热地投向了后面那几百个装满了“神仙咸菜”的大坛子。
“同志！你们这咸菜卖不卖啊？！”
一个看起来像是个小工头的壮汉第一个忍不住了扯着嗓子问道。
“卖！怎么卖啊？！给个价！”
“就是！快卖吧！我都等不及了！我要买十斤！不！二十斤！”
人群彻底沸腾了！
工人们挥舞着手里的钞票一个个都跟疯了一样往前挤生怕自己买不到。
他们常年在井下与煤炭为伍味蕾早就变得麻木。
林晚这酸爽开胃的泡菜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是能拯救他们灵魂的绝世美味！
林晚看着眼前这火爆得几乎要失控的场面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知道她的判断完全正确。
煤矿这个市场比她想象的还要巨大还要疯狂！
她对着旁边一个负责记账的村民使了个眼色。
那个村民立刻就拿起一个铁皮喇叭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大家伙儿！别挤！别挤！我们的神仙咸菜今天第一天开张！为了感谢矿上的兄弟们支援我们贫困山村！今天我们给个成本价！”
“一斤！只要两毛钱！”
“而且每人限购五斤！先到先得！卖完为止！”
一斤两毛！
这个价格对于一个月能挣四五十块钱的煤矿工人来说简直就跟白送一样！
限购五'斤！
这个规定更是激起了他们强烈的购买欲！
“给我来五斤！”
“我也要五斤！”
“别挤我！我先来的！”
人群彻底疯狂了。
下溪村的村民们一个个都忙得脚不沾地秤都快抡出了火星子。
钱像雪花一样飞进了他们早就准备好的布袋子里。
他们看着那一张张崭新的一毛两毛五毛的钞票一个个都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而就在林晚这边生意火爆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
另一边李大山和孙国强他们的“公关之路”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巨大的阻碍。
他们提着泡菜找到了李大山的那个亲戚采煤二队的队长。
那个队长尝了泡菜之后也是赞不绝口当即就拍着胸脯把他们带到了矿上的后勤科。
可是当他们见到了那个主管全矿物资采购和食堂管理的后勤科长时对方的态度却让他们碰了一鼻子灰。
那个姓刘的科长长得尖嘴猴腮一脸的精明相。
他象征性地尝了一口泡菜然后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嗯味道还行吧。不过我们矿上食堂的采购都是有严格规定的。你们这个……是村集体企业没有正规的发票也没有县里相关单位的许可证明。这个……不合规矩啊。”
“我们不能因为你们是贫困山村就破坏了原则嘛。”
他嘴上说着“原则”、“规矩”那双小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着眼神里充满了暗示的意味。
孙国强和李大山都是人精。
他们哪里看不出来这个刘科长是在故意刁难他们是想……要好处！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窝火。
但为了能谈成这笔大生意孙国强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准备好的“大前门”香烟满脸堆笑地递了过去。
“刘科长您看我们这大老远地来一趟也不容易。您就……高抬贵手通融通融？”
然而那个刘科长却连看都没看那包烟一眼。
他只是端起自己的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上面的茶叶然后用一种油盐不进的语气淡淡地说道：“不是我不想通融。实在是……规定就是规定。”
“而且不瞒你们说”他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就在你们来之前我们矿上已经接到了县里工商部门的电话通知。”
“通知上点名道姓地说了。你们下溪村的这个泡菜属于‘无证经营扰乱市场’。要求我们矿上一律不得采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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