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的第一天，在各自的忙碌和暗中的较劲中悄然度过。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检验科的门就被推开了。
孙立新几乎是一夜没睡，他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第一个冲进了实验室。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自己用“雷霆手段”处理过的那些宝贝菌种，到底给了他什么样的惊喜。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恒温培养箱，当他看到培养皿里的景象时，他的呼吸，瞬间就急促了起来，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病态的潮红。
只见那几十个培养皿上，密密麻麻地，长出了一片片形态各异的菌落。
有的，像雪花一样，毛茸茸的，洁白无瑕。
有的，则呈现出诡异的黄色，或者粉红色，边缘还带着不规则的犬牙状。
还有更多的，则是长得皱皱巴巴，像一团被揉搓过的废纸，颜色也是斑驳陆离，看起来就充满了“不健康”的气息。
最让他激动的是，有那么两三个培养皿里，菌落的生长速度，明显比其他的要快得多！几乎已经占据了半个培养皿的表面！而且，它们的颜色，也呈现出一种比普通黑曲霉，更加深邃，更加浓郁的墨黑色！
“成功了！一定是成功了！”
孙立新激动得浑身发抖，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挖到了巨大金矿的矿工。
他知道，这些长势异常，形态诡异的菌落，就是他想要的“突变体”！
虽然，他现在还无法确定，这些“突变体”的产酸能力，到底是变强了，还是变弱了。
但这种充满了无限可能性的“开盲盒”的快感，已经让他沉醉其中。
“老师！您快来看！”他兴奋地朝着刚刚走进实验室的张援朝教授喊道。
张援朝和他的几个学生，也立刻围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那些五花八门的菌落时，脸上也都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不错，不错。”张援朝扶了扶眼镜，仔细地观察着，“立新，看来你这次的诱变剂量，掌握得很好。诱变率相当高啊。”
“那是当然。”孙立新得意地挺起了胸膛，“我参考了国外最新的文献，用了最经典的‘剂量-效应’曲线，来确定最佳的诱变浓度和时间。科学，是不会骗人的。”
“孙师兄，你太厉害了！”
“是啊，这么多形态各异的突变株，里面肯定有好几个是高产的！”
周围的师弟师妹们，也纷纷送上了赞美和恭维。
一时间，孙立新这边，充满了乐观和喜悦的气氛。
而就在这时，林晚也带着她的两个徒弟，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实验室。
“哟，林总工，来得挺早啊。”孙立新看到她，立刻扬了扬眉毛，语气里充满了炫耀和一丝挑衅，“要不要过来，欣赏一下我的‘战果’啊？”
林晚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他那些长得“张牙舞爪”的培养皿，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她只是平静地说道：“孙研究员，恭喜您。不过，现在高兴，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早？”孙立新冷笑一声，“林总工，你不会是看到我的成果，心里发虚了吧？怎么？你的那些‘土办法’，不会是什么都没长出来吧？”
他说着，还故意朝着林晚那边的培养箱，投去了轻蔑的一瞥。
周围的人，也都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了林晚的实验台。
“春燕，去把我们的‘宝贝’请出来吧。”林晚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对着身旁的刘春燕，吩咐了一句。
刘春燕点了点头，走过去，打开了另一个培养箱。
当她把那几个培养皿，端出来的时候。
整个实验室，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呆住了。
只见林晚那几个培养皿里，也长出了菌落。
但是，和孙立新那边，那片五花八门，杂乱无章的景象，截然不同。
林晚的培养皿上，那三道由接种环划出的平行线上，只长出了稀稀拉拉的，不到十个菌落。
而且，这十个菌落，形态，大小，颜色，几乎是……一模一样！
它们都呈现出一种健康的，蓬勃的，圆润的姿态。菌落的中心，是刚刚开始转化的，淡淡的灰褐色。而菌落的边缘，则是一圈充满了生命力的，洁白的菌丝。
它们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如果说，孙立新那边，像是一个混乱的，充满了各种“牛鬼蛇神”的难民营。
那林晚这边，就像是一个纪律严明的，由最精锐的士兵组成的，特种部队！
这种强烈的，充满了视觉冲击力的对比，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这……这怎么可能？”孙立新的眼睛，猛地瞪大了，脸上那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晚明明用的是最普通的野生菌株，没有经过任何诱变处理。
为什么，长出来的菌落，会如此的“干净”，如此的“整齐划一”？
那些产酸能力弱的，形态不佳的“杂菌”，都到哪里去了？
难道，真的像她说的那样，都被那个“高酸环境”，给自然淘汰掉了？
“老师……”他下意识地，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张援朝。
张援朝教授，此刻也正死死地盯着林晚的培养皿，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的眼神里，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欣赏”了。
那是一种，看到了某种颠覆自己毕生认知的“神迹”时，才会有的，混杂着震惊，狂喜，和一丝敬畏的复杂情绪！
他快步走到林晚的实验台前，几乎是把脸，贴在了那个培养皿上。
他甚至都不需要用显微镜。
光凭着他几十年的经验，他就能判断出。
这几个菌落，无论是从形态，色泽，还是生长的速度来看。
都绝对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健康”，最“漂亮”的黑曲霉菌落！
“道法自然……道法自然……”他喃喃自语，反复地念叨着这四个字，身体都因为激动，而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他猛地抬起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比炙热的目光，看着林晚。
“小林同志！你……你这个‘压力筛选法’，简直是……简直是神来之笔！”
“它……它竟然真的能，在短短二十四小时之内，就从一个混杂的野生菌群里，把最优良的个体，给筛选出来！”
“这……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育种’了！这是在创造！这是在用上帝的视角，去加速整个物种的进化啊！”
张援朝教授这番充满了失态的，近乎于语无伦次的赞美，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孙立新和他那些师弟师妹们的心上。
他们一个个都面如死灰，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知道，这场赌局，才刚刚开始第二天。
他们，好像……就已经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输得，毫无悬念。
他们引以为傲的“现代科学”，在林晚那看似“原始”的“东方哲学”面前，被碾压得体无完肤。
“不……不可能……”孙立新失魂落魄地摇着头，嘴里还在不甘心地念叨着，“形态好，不代表产酸能力就一定强！对！一定是的！”
“我们还没测产酸率！我还没输！我还有机会！”
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开始疯狂地从自己那些“张牙舞爪”的菌落中，挑选那些看起来最“强壮”的突变体，准备进行下一步的纯化和培养。
他那副样子，看起来，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要把自己最后的一点筹码，全都押上去。
林晚看着他那副样子，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她知道，孙立新已经陷入了“我执”的魔障，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
她也不再理会他，而是开始给自己的徒弟们，布置下一步的工作。
“春燕，小芳。”
“在！师傅！”两个徒弟此刻看着林晚的眼神，已经亮得像天上的星星，充满了无限的崇拜。
她们现在是彻底地服了！
师傅，就是神！
“我们现在，要进行第二轮的筛选。”林晚指着那几个优中选优的菌落，“把它们，分别转移到我们新准备的，酸度更高的‘地狱模式’考卷上。”
“我们要继续给它们施加压力，让它们在逆境中，变得更强！”
“是！”
两个徒弟立刻干劲十足地行动了起来。
整个实验室里，呈现出了一副冰火两重天的奇特景象。
一边，是孙立新在绝望中，做着最后的挣扎。
另一边，是林晚在从容中，进行着稳步的推进。
而这场赌局的“公证人”，张援朝教授，此刻已经完全把自己的学生给抛在了脑后。
他像一个最虔诚的小学生一样，寸步不离地跟在林晚的身后。
他一会儿看看林晚是如何配置培养基的，一会儿又问问林晚是如何判断菌落优劣的。
那副虚心求教的模样，让所有看到的人，都感到了一阵阵的魔幻。
这到底，谁才是专家，谁才是来学习的啊？
而李莉，在角落里，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她看着那个在省里最顶尖的专家面前，依旧能侃侃而谈，挥洒自如的林晚。
又看了看那个已经状若疯魔，脸色惨白的孙立新。
她的心里，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深深的迷茫。
她开始思考一个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强大”？
是像孙立新那样，拥有显赫的出身，傲人的学历，和一身“高科技”的装备？
还是像林晚这样，看似一无所有，却能凭着自己脑子里的东西，让天地万物，都为她所用？
她不知道答案。
但她知道，自己那颗曾经坚如磐石的世界观，在今天，被彻底地，砸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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