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援朝教授的这句话 像是在已经沸腾的油锅里 又浇上了一瓢冷水 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去省研究所?!”
“我的天!还是研究员编制!”
“张教授亲自推荐!这……这是一步登天了啊!”
跟在张援朝身后的那几个年轻研究员 一个个都露出了见了鬼一样的表情。他们的眼神里 充满了赤裸裸的 毫不掩饰的震惊和嫉妒。
他们为了能留在省研究所 哪个不是名牌大学毕业 削尖了脑袋 熬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才好不容易混上一个助理研究员的职位?
而现在 张教授 他们最敬重 也最严厉的导师 竟然要为一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 十八岁的黄毛丫头 开出如此优厚 如此令人发指的条件?
这简直是把他们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的脸 按在地上 反复地摩擦!
孙立新的脸色 更是变得比纸还要白。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 给狠狠地攥住了 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梦寐以-求 奋斗了半辈子 可能都得不到的东西。
现在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 被当成一个“礼物” 送到了他最看不起 也最嫉妒的人面前。
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 和强烈的羞辱感 让他几乎要当场崩溃。
而钱卫东厂长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 心里瞬间就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坏了!要出大事!
他这边还没把“活神仙”给供热乎呢 那边省里的大神仙 就要直接下凡来“抢人”了!
这还了得?!
“张……张教授!”他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张援朝的面前 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搓着手 急切地说道 “您……您看您这话说的。我们林总工 她……她是我们厂的宝贝 是我们红星县的骄傲。她……她离不开我们 我们也离不开她啊!”
他这话说得是语无伦次 活像一个生怕自己家水灵灵的白菜 被外面的猪给拱了的老父亲。
周红梅和两个徒弟 也是一脸的紧张和不舍。她们刚刚才找到了主心骨 找到了人生的方向。要是林晚真的走了 那她们检验科 岂不是又要被打回原形?
一时间 所有人的目光 都聚焦在了林晚的身上。
他们都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所有人都觉得 面对着这样一份从天而降的 足以改变一生命运的巨大诱惑 任何一个正常人 都不可能拒绝。
去省城 进国家级的研究单位 端上铁饭碗 成为体面的科研工作者。
这和窝在一个小县城的破工厂里 当一个前途未卜的“总工程师” 简直是云泥之别。
然而 林晚的回答 却再一次 让所有人 都跌破了眼镜。
她先是对着张援朝教授 深深地鞠了一躬 脸上带着真诚的感激。
“张教授 谢谢您。谢谢您对我的看重和赏识。能得到您这样的前辈的认可 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她的开场白 说得是滴水不漏 充满了对长辈的尊敬。
张援朝教授微笑着点了点头 抚着胡须 一脸的“孺子可教”。
可林晚接下来的话 却让他脸上的笑容 慢慢地凝固了。
“但是 对不起 张教授。我不能接受您的邀请。”
“什么?!”
整个实验室 瞬间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她……她竟然拒绝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 看着林晚。
钱卫东厂长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 在落回去的同时 又被巨大的惊喜和感动给填满了。
“为……为什么?”张援朝教授也愣住了 他想不通 这个世界上 怎么会有人拒绝这样的好事。
林晚抬起头 她的目光 清澈而又坚定。
她没有去看钱卫东 也没有去看周红梅 而是看向了窗外 那片属于罐头厂的 充满了生机和烟火气的厂区。
“因为 我的根 在这里。”她缓缓地说道。
“张教授 您说的省研究所 很好 非常好。那里有最好的设备 最顶尖的人才 最前沿的课题。但是 那里 离土地太远了 离人民太远了。”
“我学的这点微末的知识 不是为了让它变成一篇篇发表在期刊上的论文 也不是为了让它成为锁在保险柜里的专利证书。”
“我希望 它能像一颗种子 扎根在最需要它的土壤里。我希望 它能变成一瓶瓶让工人们吃得放心的罐头 能变成一袋袋让农民们鼓起来的钱袋子 能变成一片能救死扶伤的药。”
“我希望 我能亲眼看到 我所学的知识 是如何开花结果 是如何真真切切地 去改变一群人的生活 甚至一个地方的命运。”
“而红星县罐头厂 还有我来的那个地方 下溪村。就是我选择的 那片土壤。”
“所以 对不起 张教授。在我的种子 还没有在这片土壤里 长成一棵能为更多人遮风挡雨的大树之前。我哪里 都不会去。”
林晚的这番话 说得是掷地有声 铿锵有力。
那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拒绝了。
那是一种 超越了个人前途和利益的 充满了家国情怀和理想主义光辉的 宣言!
整个实验室 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林晚这番话里 所蕴含的那种博大的胸怀 和高远的格局 给深深地 震撼了!
张援朝教授 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单薄 但精神世界却无比丰满的年轻姑娘 他的眼神里 再也没有了丝毫的欣赏和考较。
只剩下 深深的 发自内心的 一个老一辈知识分子 对一个更优秀的后辈的 敬佩!
“好……好一个‘知识要为人民服务’!”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小林同志 我……我收回我刚才的话。是我浅薄了 是我唐突了。”
“你 就应该留在这样的地方!中国 需要更多像你这样 愿意扎根基层的科学家!”
他这番话 等于是为林晚的这番“宣言” 做出了最权威的背书。
钱卫东厂长听得是热血沸腾 他走上前 重重地拍了拍林晚的肩膀 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觉得 自己何其有幸 能得到这样一位德才兼备的“国士” 的辅佐!
而孙立新 在听完林晚的那番话后 则是彻底地 陷入了呆滞。
他感觉 自己和林晚之间的差距 已经不再是技术上的差距了。
那是一种 人生境界上的 云泥之别。
他所追求的 是名 是利 是个人的成就 是踩在别人头上的优越感。
而林晚所追求的 却是星辰大海 是改变世界。
他第一次 对自己的人生 对自己一直以来所信奉的价值观 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
一场关于“挖墙脚”的风波 就这样 在林晚出人意料的选择中 画上了一个令人敬佩的句号。
但它带来的后续影响 却在罐头厂里 持续地发酵着。
“听说了吗?省里来的大教授 要挖咱们林总工去省城当大官 被林总工给一口回绝了!”
“真的假的?为啥啊?那可是省城啊!”
“林总工说了!她的根在咱们厂 在咱们红星县!她要带着咱们一起过好日子!”
“我的天!林总工……这思想境界 也太高了吧!”
“是啊!这才是真正的 我们工人阶级自己的科学家啊!”
工人们在震惊和感动之余 对林晚的拥护和爱戴 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她们觉得 有这样一位心里装着她们 愿意和她们同甘共苦的总工程师 是她们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而实验室里的赌局 也还在继续。
时间来到了第四天。
林晚的“压力筛选法” 已经进入了第三轮。
她从第二轮筛选出的 那几株最优秀的“尖子生”里 又挑选出了唯一的一株 表现最完美的“菌王”。
这株“菌王” 无论是在酸度高达PH值2.0的培养基上 还是在几乎没有任何额外营养的“贫化培养基”上 都能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和产孢能力。
它的性状 已经趋于完美的稳定。
而另一边 孙立新 则已经濒临崩溃。
经过了三天三夜的反复筛选和淘汰 他那几十株“变异体” 最终 只剩下了一株 性状勉强还算稳定的。
其他的 要么是退化了 要么是直接死掉了。
他把自己所有的希望 都寄托在了这最后一根“独苗”上。
他像一个疯魔的炼金术士 开始用各种他能想到的办法 去优化这株菌的培养条件。
他一会儿调整温度 一会儿调整湿度 一会儿又往培养基里 添加各种昂贵的氨基酸和微量元素。
试图用最优渥的“伺候” 来压榨出它最后的一点潜力。
然而 就在他手忙脚乱地进行着他最后的挣扎时。
一个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从实验室的另一头 悠然地传了过来。
“孙研究员 看您这么辛苦。我这里 倒是有个小小的建议 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
是林晚。
孙立新猛地抬起头 用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 恶狠狠地瞪着她。
“你又想干什么?!”
林晚笑了笑 她指着孙立新正在配置的 那瓶五颜六色的“高级营养液” 缓缓地说道:
“我建议您 往您的培养基里 加一点我们厨房里 最常见的东西。”
“比如 刷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