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庚迁殷的第十个年头,洹水南岸的窑火已经连烧了三个月。阿衡蹲在陶窑旁,指尖划过新出窑的甲骨,裂纹像极了昨夜祭司占卜时龟甲上的纹路——那是商王武丁要征伐鬼方的预兆。
“阿衡!大司徒的青铜鼎要赶在祭祖前铸成!”窑工头的吼声穿透烟霭,阿衡忙将甲骨塞进粗布腰带,起身往青铜作坊跑。作坊里弥漫着木炭与铜锈的味道,三个奴隶正费力地拉动鼓风囊,熔炉里的铜水泛着妖异的红光,像凝固的落日。大司徒的使者站在一旁,腰间的玉琮磕碰出清脆的声响:“商王说,鼎上要刻玄鸟衔禾,还要刻上月神纹——鬼方人信月亮,要让他们看见鼎就知道,天命在商。”
阿衡握着青铜刻刀的手顿了顿。他见过鬼方人,去年在洹水渡口,一个鬼方女子用兽皮换他的陶罐,她手腕上戴着骨珠,眼睛像草原上的星星。那天他偷偷藏了块刻着“月”字的甲骨给她,她却摇头,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个圆圈,又画了棵发芽的草。
“发什么呆!”窑工头的鞭子抽在他脚边,阿衡慌忙低头,刻刀在鼎壁上划出一道歪扭的线条。铜水的热气熏得他睁不开眼,恍惚间竟看见母亲临终前的模样——十年前盘庚迁殷,母亲抱着他躲在祭祖的宗庙后,宗庙的青铜彝上也刻着玄鸟,玄鸟的翅膀下,是密密麻麻的奴隶头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