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丁征伐鬼方的那夜,阿衡被征召去运送甲骨。他背着装满龟甲的竹筐,跟着商军的队伍往西北走,月光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地上蜿蜒的洹水。队伍里有个叫吴的贵族子弟,总爱拿着青铜剑在龟甲上刻字,刻的都是“王师大胜”“鬼方尽灭”之类的话。
“你见过鬼方人吗?”阿衡忍不住问。吴挑眉,用剑鞘敲了敲他的竹筐:“不过是些茹毛饮血的蛮夷,他们连甲骨都不会用,只会对着月亮跳舞。”阿衡没说话,伸手摸了摸腰带里那块鬼方女子送的骨珠——骨珠上刻着细小的纹路,是草原上的草,也是她在地上画过的模样。
商军在一个叫“朔方”的地方追上了鬼方部落。阿衡躲在断墙后,看见鬼方人举着石斧冲向商军的青铜戈,他们的呐喊声像西风穿过山谷。那个戴骨珠的女子也在其中,她的头发上插着羽毛,手里握着一把石刀,石刀上沾着血,却不是商军的血——是她自己的,她的手臂被青铜箭划伤,血顺着手臂流到骨珠上,把骨珠染成了暗红色。
“快刻甲骨!”祭司的吼声传来,阿衡慌忙拿出龟甲,用火烧灼。龟甲裂开的瞬间,他看见女子被商军的青铜戈刺穿了胸膛,她倒下时,手还紧紧攥着那把石刀,石刀上的草纹在月光下格外清晰。阿衡的手一抖,刻刀落在地上,龟甲上的裂纹歪歪扭扭,像女子倒下的姿势。
那天夜里,商军大胜,吴在甲骨上刻下“王师伐鬼方,擒获五千”,阿衡却偷偷在一块碎甲骨上刻了个圆圈,又刻了棵草。他把碎甲骨埋在女子倒下的地方,西风卷起沙尘,盖住了甲骨,也盖住了地上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