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的驼铃

阿衡没想到，他会在三十年后见到异域的人。那时他已是商王祖庚的御用卜官，住在殷都的东郭，家里藏着许多刻满字的甲骨，其中最珍贵的一块，是刻着圆圈和草的碎甲骨——他把那块甲骨镶在木匣里，每天都要擦一遍。

那天清晨，侍卫来报，说有“西来之人”求见。阿衡跟着侍卫去了城门，看见三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他们牵着骆驼，骆驼背上驮着彩色的布匹和银色的罐子。为首的人叫大流士，他用生硬的商语说：“我从遥远的波斯来，带着国王的礼物，想和商国交换青铜和甲骨。”

阿衡盯着大流士腰间的匕首，匕首上刻着陌生的花纹，不是玄鸟，也不是月神，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动物——大流士说那是“狮子”，是波斯国王的象征。大流士从骆驼背上拿下一个银色的罐子，倒出一些暗红色的液体：“这是葡萄酒，用葡萄酿的，我们波斯人都爱喝。”阿衡尝了一口，味道又酸又甜，不像商国的米酒，倒像极了他年轻时在洹水南岸吃过的野果。

大流士对甲骨很感兴趣，他指着阿衡手里的甲骨问：“这上面的符号是什么？是你们的文字吗？”阿衡点头，拿起刻刀在新的甲骨上刻了个“日”字：“这是太阳，我们用甲骨占卜，问上天的意思。”大流士笑了，从怀里拿出一块泥板：“我们波斯人用泥板写字，记录国王的命令和战争的胜利。”泥板上刻着楔形的符号，像极了洹水干涸后裂开的纹路。

那天晚上，阿衡请大流士喝酒。大流士说起波斯的事，说他们的国王住在很大的宫殿里，宫殿的柱子上刻着狮子，说他们的商人骑着骆驼，能走到很远的地方，远到能看见太阳从海里升起来。阿衡也说起商国的事，说起盘庚迁殷的艰难，说起武丁征伐鬼方的惨烈，说起他藏在木匣里的碎甲骨。大流士听完，从腰间解下匕首，递给阿衡：“这把匕首送给你，上面的狮子能保护你，就像你们的玄鸟一样。”

阿衡接过匕首，指尖划过狮子的纹路，忽然想起了那个鬼方女子——她的骨珠，大流士的匕首，还有商国的玄鸟，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人们对美好的期盼。他拿出那块碎甲骨，递给大流士：“这个送给你，上面的圆圈是月亮，草是生命，希望你的国家永远有月亮，永远有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