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清晨的大巴上，南柯子头靠玻璃窗昏昏欲睡。

昨晚她兴奋的睡不着觉，趴窗棂上看银白的弯月，一想到要去另外一个城市考奥数竞赛，心里就跟装了个非洲鼓，一直咚咚咚地敲个不带停。

南檬没说什么，她是不想南柯子喜欢数学的，因为她父亲的事。只是南柯子没往这边想，只当妈妈向来很沉稳的。

“吃糖吗？”

南柯子尽力睁开眼，模糊间看见身边人递出来的水果糖。手上接着，嘴上却说着：“你没下毒吧？”

南宫遥只笑笑，撑着脸颊，侧过眼看嘴里含着水果糖继续睡觉的南柯子。

像松鼠。

一路花了两个多小时，赛场里人声嘈杂，聚集了来自各个强校的尖子生。

南柯子苦笑：“他们不用怕了，我会垫底的。”

“不用太紧张，就当体验一下好了。”南宫遥从她身后跨过前去：“可不是谁都上过奥竞赛场的。”

他也觉得我不行。南柯子心底掠过一瞬不服，既然都以为我办不到，那就偏要做给你们看。

很快，赛场里只剩下考生和裁判。

比赛要持续几天，一上午考完，南柯子已经觉得自己精疲力尽了。混杂在纷繁的人群里，她四处寻找南宫遥。

几乎都大差不差的学生背影里，有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很突出，披着的厚重外套像九月里的高风。

全身都被雷劈了一道，南柯子僵硬地直立于原地，在浩瀚人群之外，眼见他消失。什么也不想，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等反应过来，什么也没有了。

南宫遥见到人群消散，南柯子还站在原地，过去拍下她的肩。她却一激灵地跳开，险些没站稳。

“怎么了？”南宫遥没想到她的反应会那么大，以为这不过是很正常的一点接触，谨慎地问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

“没，没有。”南柯子矢口否认，又回过头看空荡荡的大厅，心虚地敷衍：“哎呀，题好难啊。”

说着就慢悠悠地往出口走，南宫遥疑虑，还是跟上她，想着也许是没发挥好，打击到自信心了。

连着下午又一场考试，南柯子眼角余光寻找着上午那个刹那而过的背影，当然是没找到的。也看见许多监考官都穿着黑色风衣，想也不过是像而已。

而且，他似乎要更高些？

南柯子记不清了。

从赛场出来，三个人结伴回去。许伊突然说要去买水喝，和他们岔开了。

秋夜里还是有点冷，确是静得只能听见风穿树林的声音。窸窸窣窣，还似乎混杂着昆虫的吱叫。现在这个时候，蝉都差不多要死了。

“虽然蝉的声音不好听，但它们也真是可怜，蛰伏在地下那么多年就为了鸣叫三个月。”南柯子侧过头看树冠，它像一个垂头沉思的思考者。

“你这么觉得？”

南柯子不说话，她隐约感觉到南宫遥话背后的不认同，不想去和他争论。这让她觉得很痛苦。

但南柯子能理解他们，这种从小被人们捧着长大的人，总是有点孤梅傲雪的。

走过步行街，冷冷戚戚的。

对面过来一双人，似乎是夫妻。

南宫遥认出了那个男人，青玉案。在国际上有名气的中国数学家，这次被应邀参加奥数竞赛的评委。

女人挽着男人的胳膊，眨巴眼睛看橱窗里的珠宝。正过身子贴着他的肩，突然说了一句：“诶，你领带有点歪了。”

话音一落，踮起脚尖，用她白皙的手指替他整理领带。女人的头发，在路灯下是酒红色的。

南柯子全身都有点冷，手里抓着冰块，被冻的麻木。她望向橱窗里女人的眼睛，含情脉脉的，像一口深井。

那是和她姐姐一样的眼睛。

她还以为，那是她姐姐。

回过神再仔细一看，女人像十八岁的姐姐。

“好了。”

女人又挽住青玉案的胳膊。

青玉案才终于看到眼前的南柯子，似乎有点惊讶。

“啊，柯子留长发啦。”翩然一笑。

南柯子止不住的身体发抖，惊恐地看男人的笑。南宫遥也终于意识到南柯子的不对劲，轻轻拉住她，想问她怎么了。

她却砰地挣脱开来，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跑走了。寂静的秋夜里，只有她奔跑的声音。球鞋摩擦石板路的噪音。

南宫遥分一下神，突如其来的疑惑，立马跟上去。

“她在害怕我。”

青玉案心里默默想着，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