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夜晚是多雾的,整座城市像一个蒙了白色面纱的女人,要去赴一场舞会。
路灯闪着浑浊的黄色,掩埋在多雾的上海里。
两排的法国梧桐树后面,都是些从前到这来做生意的高加索人留下的楼房。他们走了,新主人住进来,在阳台上种了栀子花。
微凉的空气让花香更冷,南檬打了一个寒颤。
“你该多穿点衣服的。”青玉案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穿上。
倒像是夫妻似的,南檬局促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这里晚上这么冷。”
“这也冷?南小姐是哪里人?”
“广州的。”南檬理一下略大的外套:“你要是下次到广州去,我请你吃早茶。”
“那你记着啊,你可欠我一顿早茶了。”青玉案笑着。
真和夫妻一样,晚饭后去压马路。
静悄悄的。他们时而踏进浑浊的光圈里,时而隐没在黑暗中。迷蒙的月亮爬上树梢,有一只麻雀扑腾着飞过去。
南檬轻轻诶呀了一声,脚步乱着跑开了,她还以为是蛇。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刚刚跑着,她和他拉开了距离。两个人隔着一轮浑圆的光圈,互相遥望。却像隔了一整个腾格里沙漠。
“我喜欢像你这样特别的人。”青玉案冷不丁的说了句。
南檬愣神地盯着他,垂头看脚上的皮鞋。这种话都是不了解她的人才说得出:“我很普通,一点也不特别。”
她把一粒石子踢出几米远:“嘿,看我多厉害。”自顾自地笑了。
青玉案摇摇头:“你不懂。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
南檬的心里塌陷了一块:“我不信。”
“真的。我想和你结婚。”青玉案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看!我戒指都买好了。”
他高举着那个戒指盒,仿佛要作势抛过去。
“欸!别扔。”
南檬跑上前摁住他的手腕,使了很大劲,低低说了一声。
“等到夏天,我们就去结婚。”
夏天还有多远呢?
南檬坐在写字台前,她正给聂鲁达的诗集写译者后记,桌上却摊开来一本《心经》
看着黎明渐渐到来,藤萝紫晕染在天边。热气蒸腾上去,她才想到已经夏天了。
她回想着几十年前的时候,他们还年轻,她满心以为爱就是永远。她太相信爱就是最伟大的力量,这当然该是一辈子的事啊,不维持一辈子的恋爱又算什么。
南檬点燃一根烟,在烟雾缭绕里,她仿佛看见了上海的夜晚。
她也想继续下去,可是……可是…发生了那样的事,她怎么能当做没看见!她还能怎么办!
自己的女儿和自己的丈夫……就那样光明正大!她还是个孩子啊,那她要怎么办!
一旦自己上了年纪,偶尔打扮的漂亮点,穿点粉色的衣服,自己的女儿就跟着自己的丈夫一起笑。
那黑洞洞的嘴巴,像是硬要把她吞下去!
南檬站起身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什么也没有了,她生命里唯一剩下的,只是南柯子。
可她看着南柯子,看见那张越来越像青玉案的脸,看她去参加奥数竞赛,就像年轻的青玉案。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嘴巴张开,却只有呜咽的声音,南檬走去厨房,要给自己泡一杯咖啡。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总不会又是物业来要物业费吧,不才给了?
南檬不耐烦的上去开门。
门外站着,二十八岁的青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