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海的浪头拍在北岸黑礁石上，溅起的水花带着股铁锈腥气，闻着冲鼻子。沈砚秋站在崖边，望着远处翻涌的灰蓝色海水——手里的界核碎片烫得发慌，可这地方的灵力薄得像纸，猎星阵的吸力已经扯到近海了，连喘气都觉得滞涩，像被人掐着喉咙。
“这鬼地方，连只海鸟都不肯来。”凤栖梧蹲在礁石上摊海图，用几块石头压着边角——海图是用发光兽皮做的，银线画着海流、暗礁，最底下画了个倒过来的城池影子，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噬魂城”三个字。“我爹说，噬魂城的入口在‘漩涡眼’，海水是逆时针转的，就每月初一子时能停一小会儿。”
夜离蹲在礁石边，指尖蘸了点海水，刚碰到就猛地缩回去——金色的瞳孔缩成了条缝。“海水里有影族的‘蚀魂瘴’，浓度是迷雾沼泽的十倍。就算抹了护魂膏，咱们在水里撑不过半个时辰。”他身后的小白狼对着深海龇牙低吼，毛上沾的水珠，转眼就黑得发黏。
沈砚秋抬头看天，云层低得要砸到海面上，空气里的灵力流得越来越慢，界核碎片的光只剩点微弱的亮。“猎星阵在收网，越来越快。”他攥紧碎片，指节泛白，“最多还有七天，无妄海的灵力就得被吸干——到时候别说找反噬晶，咱们想离岸都难。”
“那就别等初一了。”凤栖梧把海图卷起来塞进怀里，掏出个青铜罗盘——盘面上刻的符文，跟锁魂塔上的差不离。“我爹留了这‘定漩针’，能暂时稳住漩涡眼的水流，虽说就撑一炷香，够咱们进去了。”
亥时的无妄海，浪头比白天疯多了，拍得礁石“咚咚”响。
沈砚秋、凤栖梧、夜离三人，裹着涂满护魂膏的兽皮潜水服，站在漩涡眼边上——这儿的海水转成了个百丈宽的大漩涡，灰蓝色浪头里裹着黑瘴气，往下看能瞅见点红光闪，那是噬魂城的灯火。
“记着，进去后紧跟着我，别乱跑。”夜离“唰”地化成银狼，脖子上挂着个装还魂草汁液的兽皮囊，草汁渗出来点，染黑了狼毛。“噬魂城的影族后裔能在水里喘气，他们的眼能看见灵力流——尽量别用灵力，一用就暴露。”
凤栖梧调着定漩针，青铜盘的指针转得飞快，“嗡嗡”响个不停。“我数三声就扎进去，定漩针能在漩涡中心开道，抓紧了别被卷走！”
“一、二、三！”
定漩针“噗”地插进海水里，符文“唰”地亮起来——疯转的漩涡竟真的慢下来，中心的海水往两边分，露出来道黑黢黢的通道，壁上长着发光的水草，叶子弯弯扭扭，像人的手指头。
“走！”
沈砚秋头一个跳进去，铁剑攥在手里，指节都发白了。海水冰得刺骨，护魂膏在皮肤上凝成层膜，把蚀魂瘴隔在外头，可还是有股阴冷劲儿往经脉里钻，像无数小虫子在爬，痒得心慌。
通道尽头是个老大的水下溶洞，顶上倒挂着密密麻麻的钟乳石，石尖上嵌着发光的晶石——底下就是噬魂城。
这城真的是倒着的，房子的门窗全朝溶洞顶，影族后裔穿着黑鳞甲，跟蝙蝠似的贴着城墙滑来滑去。他们的眼是纯黑的，没瞳孔，手里的三叉戟泛着跟蚀魂瘴一样的黑亮，看着就瘆人。
“他们在喂星噬虫。”夜离的声音从兽皮里透出来，闷沉沉的，带着股压不住的火。他往城池中间的广场指——那儿立着个黑祭坛，插着好几百根白骨柱，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个人，昏昏沉沉的，星噬虫从虫巢里爬出来，顺着白骨柱往上爬，啃食他们的神魂。
沈砚秋的拳头“咔嗒”响——那些被绑的人，有的长着妖族的尖耳朵，有的穿着人族的粗布衣裳。影族后裔不光给猎星者造武器，还在干影族那套献祭的破事。
“反噬晶八成在城主府。”凤栖梧指着城池最高处的倒立宫殿，宫殿尖顶上嵌着颗红晶石，周围的灵力流乱得很，比别处活跃多了。“定漩针的劲儿快过了，咱们得在一炷香内拿到反噬晶，不然就被漩涡卷成肉泥。”
三人贴着城墙往城主府挪，尽量躲着巡逻的影族后裔。沈砚秋瞅着，噬魂城的房子样式，跟影族母星的星轨塔有点像，墙上刻的螺旋纹路，里头流的不是暗影，是被吸来的神魂，发着微弱的荧光，看着可怜得很。
“小心！”夜离突然压低身子，银狼的耳朵紧紧贴在岩壁上，连呼吸都放轻了。
三只影族后裔从头顶滑过，三叉戟尖滴着黑液，落在岩壁上“滋滋”冒白烟。其中一只突然停住，纯黑的眼转向沈砚秋藏的地方，鼻子凑过来嗅了嗅——怕是闻着护魂膏的味儿了。
“走！”
沈砚秋没犹豫，挥剑斩断身前的发光水草，草汁溅在水里，散发出股刺鼻的怪味儿，暂时挡了影族后裔的嗅觉。三人趁机往城主府冲，身后立刻传来尖哨声——完了，被发现了！
“快点！”凤栖梧掏出金簪，往簪身注灵力，金色的光在水里撑出层屏障，挡住追来的影族后裔。“我断后，你们去拿反噬晶！”
“一起走！”沈砚秋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怀里的界核碎片突然“嗡”地爆亮，银光把追来的影族后裔逼得往后退。“反噬晶得咱们三个的灵力一起激活，少一个都不行！”
城主府的门是用大海螺壳做的，壳口蒙着层薄膜，后面隐隐透着红光。夜离咬开兽皮囊，把还魂草汁液往薄膜上泼——薄膜“嘶嘶”叫着，跟被烫着似的，飞快地化了。
宫殿里头比外头还邪乎，墙上嵌着无数闭着的眼，三人刚踏进去，所有眼“唰”地睁开，全是纯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得人后颈发毛。
“别跟它们对视。”夜离提醒，银狼的身子绷得跟弓似的，尾巴夹得紧紧的。“这是‘噬魂瞳’，一看就会陷进神魂幻境，醒不过来。”
沈砚秋没敢乱看，直冲着宫殿中央的高台跑——高台上飘着颗拳头大的晶体，里头流着银光，正是反噬晶！可晶体周围缠满了黑锁链，链上全是倒刺，刺尖还挂着点碎神魂，发着微弱的光。
“是影族的‘锁魂链’。”凤栖梧的金簪在掌心转得飞快，声音发紧，“得用灵力硬熔断，可一熔断，整个噬魂城都得惊动。”
“没时间磨蹭了。”沈砚秋把界核碎片贴在锁魂链上，银光跟锁链的黑撞在一起，“滋啦”响。“夜离，用银狼血脉引反噬晶的劲儿；凤栖梧，把定漩针备好，拿到晶就往外冲！”
夜离仰着脖子嚎了声——金色的狼影从他身上飘出来，撞向反噬晶。晶体被狼影一碰，“唰”地爆亮，锁链上的倒刺开始化，发出凄厉的尖叫，跟哭似的。
“就是现在！”
沈砚秋伸手抓住反噬晶，锁魂链在银光里“咔咔”断成一截截。整个噬魂城突然晃起来，溶洞顶上的钟乳石“噼里啪啦”往下掉，影族后裔的嘶吼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黑影子朝着城主府冲。
“通道被堵死了！”凤栖梧看着宫殿外，影族后裔用三叉戟架成道墙，把出口封得严严实实。她摸了摸怀里的定漩针，声音发颤，“定漩针的劲儿过了，漩涡眼又转起来了！”
沈砚秋攥着反噬晶，晶体的银光在掌心里流，跟界核碎片撞出强烈的共鸣。他突然抬头看向宫殿顶的倒立尖塔——这塔的形状，竟跟猎星阵的能量节点一模一样！
“有办法了。”他眼里闪过股狠劲儿，扭头对夜离和凤栖梧说，“夜离，你带着凤栖梧从通风口走，那儿应该通溶洞另一边。”他指着宫殿角落的小洞口，被发光水草盖着，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我引爆反噬晶，能暂时撕个猎星阵的口子——你们趁机出无妄海，把界核碎片给谢临渊。”
“你疯了？”凤栖梧抓住他的手腕，金簪尖都戳到他掌心了，声音带着哭腔，“反噬晶的劲儿能炸穿整个噬魂城，你会跟它们一起死的！”
“这是唯一的法子。”沈砚秋掰开她的手，把界核碎片塞给她——碎片还带着他的体温。“猎星阵的劲儿全聚在尖塔上，只有在这儿炸，才能让能量倒着流。告诉谢临渊，守住锁魂塔，天墟不能没界核。”
夜离变回人形，金色的眼里全是挣扎，抓着沈砚秋的胳膊不肯放：“我留下帮你，小白狼能送凤栖梧出去。”
“不行。”沈砚秋把还魂草汁液囊扔给他，推了他们一把，“你们得活着把消息带出去——这比啥都重要。快走！再晚就真来不及了！”
凤栖梧还想说啥，被夜离拽了把。少年冲她摇了摇头，眼里全是没法子的无奈。两人最后看了沈砚秋一眼，转身钻进通风口——小白狼回头对着沈砚秋“呜呜”叫了两声，也跟着钻了进去。
沈砚秋看着通风口的方向，攥紧了反噬晶。宫殿外的嘶吼声越来越近，影族后裔的三叉戟已经戳穿了大门，黑瘴气跟潮水似的往里头涌。
他纵身跳上倒立尖塔，把反噬晶按在塔尖——晶体的银光“嗡”地炸开，顺着尖塔的螺旋纹路爬，跟猎星阵的能量撞在一起。整个溶洞晃得更厉害了，钟乳石掉得跟下雨似的，影族后裔的嘶吼声、星噬虫的尖啸声，全混在一起。
“猎星者，影族……”沈砚秋的声音在空宫殿里飘，带着点释然的笑，“天墟不是你们能随便啃的猎场。”
他把全身灵力往反噬晶里灌——晶体爆发出从没见过的强光，银亮的能量流顺着尖塔冲出去，硬生生在猎星阵的包围圈上撕了个口子。噬魂城在爆炸里塌了，影族后裔的嘶吼声被银光吞了，星噬虫的虫巢化成灰，那些绑在白骨柱上的人，在银光里慢慢睁开眼，神魂重新落回身子里。
沈砚秋在爆炸中心，身子被能量撕得疼，意识却清得很。他好像看见楚惊弦冲他笑，看见阿鸾的白衣服在光里飘，看见谢临渊他们在落星原搭新防线。
“这样……就够了……”
他的身子渐渐被银光裹住，最后一眼，看见通风口那边，夜离和凤栖梧的影子顺着光柱往上冲，小白狼的毛在光里闪着亮。
无妄海北岸，凤栖梧和夜离瘫坐在礁石上，望着远处慢慢散掉的光柱，手里死死攥着界核碎片——碎片的光忽明忽暗，跟哭似的。
“他……”凤栖梧的声音哽咽，金簪从指缝里滑出去，掉进礁石缝里，“他没了……”
夜离把还魂草汁液囊放在礁石上，金色的眼里映着海面的光，声音闷沉沉的：“他成功了。”远处的天上，猎星阵的包围圈裂了道口子，新鲜的灵力从口子里涌进天墟，刚才枯萎的草叶，慢慢变绿了。“猎星阵的能量倒着流了，至少三个月，它们过不来。”
小白狼趴在界核碎片旁，喉咙里“呜呜”咽着，用脑袋轻轻蹭碎片，跟在叫沈砚秋的名字。
凤栖梧伸手去捡金簪，指尖被簪尖划了道小口子，血滴在界核碎片上——碎片突然亮起来，浮起沈砚秋的虚影，还是平时的样子，嘴角带着笑，眼神稳得很。
“别难过。”虚影的声音很轻，却听得清清楚楚，“天墟的路还长，你们得接着走。记着，守护不是一个人的事，是所有人的骨头、血，堆出来的誓言。”
虚影慢慢散了，界核碎片的光却亮得刺眼——像沈砚秋的劲儿，永远留在了这片他用命护着的地方。
海风吹过北岸，带着新的灵力气儿。凤栖梧和夜离站起来，攥紧界核碎片，朝着落星原的方向走。他们知道，沈砚秋的死不是完了，是新的开始。
猎星者还在外头，影族的余孽没清干净，天墟以后还有好多坎儿。可只要有人记得那份守护的誓言，只要界核的光还亮着，他们就会接着走下去。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