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梧桐叶的热气,扑在人脸上黏糊糊的。A大社团招新广场像被打翻了颜料盘,彩色帐篷挤得密不透风,吉他社的电音嘶吼、动漫社的coser喊麦、志愿者递传单的声音混在一起,吵得人耳朵发涨。
黑色连帽衫的帽子压得极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颗橘子糖,糖纸的塑料纹路被反复蹭得起毛,边角卷成了小卷儿。他不看周围的热闹,目光像钉死的钉子,穿过人群缝隙,死死锁在广场边缘那个浅粉色的身影上。
那是书霖熙。
半小时前,他从干事手里抢过新生报名名单时,“书霖熙”三个字旁的备注——“怕生、原生家庭敏感、喜欢橘子味、常独坐在图书馆三楼靠窗位”,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他心底那片常年阴着的角落。
昨晚他熬到凌晨两点,没睡。
翻遍了学校论坛里所有带“书霖熙”名字的帖子,从新生群相册里扒出她唯一一张集体照,甚至托人找到她高中同学的社交账号,一点点拼凑出她的样子:父母常年在家吵架,她小时候就躲在房间里看书,把书页翻得卷边;高中时被女生孤立过,至今不敢在人群里大声说话;买奶茶会等柜台前没人,递钱时手指会轻轻抖。
这种软得像棉花、一碰就会缩的性子,别人或许会忽略,陆则言却像被烫到似的记在了心里。
他见过太多人对书霖熙这种“好欺负”的性格视而不见,而他不想。他想把这只受惊的幼兽圈在自己的视线里,想让她的不安只有自己能哄好,想让她往后的日子里,眼里只看得见他一个人。
终于,书霖熙动了。
她攥着张皱巴巴的文学社报名表,指尖把纸边捏得发毛,浅粉色连衣裙的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先是往摊位方向挪了两步,脚步轻得像猫,可旁边街舞社突然炸响的音乐一出来,她又猛地缩了回去,肩膀微微垮着,像只被惊到的兔子。
陆则言压了压帽檐,深吸一口气。
指尖在掌心掐了下,疼意让他清醒——他得装得温和点。他天生眼瞳偏冷,嘴角不爱上扬,小时候亲戚家的小孩见了他都躲,更别说书霖熙这样敏感的女生。他必须把骨子里的阴郁藏起来,装成个“好说话的学长”,才能靠近她。
陆则言同学,找不到文学社摊位?
他朝她走过去,声音放得极柔,像怕惊飞停在指尖的蝴蝶。每走一步都刻意放慢速度,鞋底蹭着地面轻得没声,连影子都绕开她的脚边,怕吓着她。
书霖熙果然被吓了一跳。
猛地抬头时,眼睛里满是慌乱,鼻尖微微泛红。她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可此刻盛满了无措,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下意识往后缩了半步,攥着报名表的手更紧了,指节都泛白。
陆则言立刻停下脚步。
站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举起手里的文学社宣传册晃了晃,特意把“读书分享”“安静交流”的字样对着她
陆则言我是文学社的社长,陆则言。你是来报名的吗?
书霖熙我、我想报名……
她的声音很小,像蚊子叫,尾音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递报名表时,手轻轻抖着,像是怕递慢了会被他嫌弃,指尖的凉意透过薄薄的纸张传过来,陆则言的指尖也跟着凉了下。
他接过报名表,低头在登记册上写她的名字。
笔尖刻意放慢速度,墨汁在纸上晕开的痕迹都显得软,好让她多缓一会儿。
写“熙”字时,特意把竖弯钩写得圆一点,不像平时那样锋利。
陆则言书霖熙?
他念出她的名字,尾音轻轻上扬,把语气里的冷意压下去
陆则言名字很好听,像书里走出来的。别紧张,我们社团没规矩,平时就是一起读读书、聊聊天,不想说话就坐着,没人会逼你。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那颗被攥得温热的橘子糖。
糖纸被体温烘得软乎乎的,他没直接递到她手里,而是放在旁边的石台上,用指尖轻轻推了推
陆则言这个给你,紧张的时候含一颗,会甜一点。橘子味的,我看你备注里喜欢
他特意提“备注”,想让她觉得这是巧合,不是自己刻意打听。
书霖熙的耳尖瞬间红透,像染了胭脂。她盯着那颗糖看了两秒,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糖纸,确认是温的,才攥进手心,小声说了句“谢谢学长”,转身就要走。
陆则言等一下
陆则言叫住她,从口袋里摸出张便签纸——早上特意练了十几次字体,把字写得软乎乎的,没平时那么锋利。他把自己的私人号码写在上面,折成小方块递过去
陆则言下周一下午六点,文学楼302开第一次活动,我在门口等你。找不到路就打这个电话,随时能接
书霖熙接过便签,攥在手心里,像握着什么宝贝。她点点头,没说话,转身往广场外走,浅粉色的裙摆晃了晃,走几步还回头看了眼摊位,刚好对上陆则言的目光,又赶紧低下头,脚步快了些,很快消失在梧桐树荫里。
陆则言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碰过她的凉意。
干事凑过来,撞了撞他的胳膊
干事社长,你对这个新生也太不一样了吧?
干事橘子糖都给了,我们以前报名,你连话都懒得说两句。
陆则言收回目光,翻了翻登记册上“书霖熙”三个字,指尖在上面轻轻划了下,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只有眼底的偏执藏不住
陆则言她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
从看到“喜欢橘子味”那几个字开始,书霖熙就成了他阴沉沉世界里唯一的光。他要一点点靠近,像温水煮茶那样,让她慢慢习惯自己的存在,直到她再也离不开——这个念头在他心里扎了根,牢得拔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