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那间弥漫着甜腻霉味的房间里失去了意义
它不再是流动的河，而是凝固的，重复的，令人窒息的琥珀
每一次循环，都带着更深沉的绝望，将那个名为“夏油忍”的存在一点点磨碎，重塑
规则简单而残酷
不准发出声音
声音是原罪
声音会暴露“真相”
声音会驱赶“爸爸”
声音会招致惩罚
于是，沉默成了唯一的生存法则
呼吸被压到最轻，脚步像猫一样无声无息，连眼泪滑落都必须是寂静的
女人那双疯狂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监视，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
一次急促的吸气，一声梦魇中的呜咽，甚至是不小心碰到家具的轻响
都会立刻点燃她那根暴戾的神经
无名群众说过多少次了！不能出声！你是女孩子！要安静！要优雅！
伴随着尖利的咆哮，是熟悉的拳打脚踢
疼痛变得日常，像吃饭喝水一样，成为这扭曲世界里唯一确定的反馈
洗脑无孔不入
她一遍遍地抚摸我的长发，眼神狂热地赞美这头“属于女孩的漂亮头发”
她强迫我看向镜子里那个穿着裙子的身影，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任何属于男性的特征，用最虚幻的甜言蜜语构建一个“完美女儿”的泡影
无名群众看，多漂亮，你生来就该是女孩
无名群众只要乖乖的，“爸爸”就会喜欢我们，就会留下来
无名群众像那个贱女人一样笑，对，就是这样勾引他……
她甚至拿出更多崭新的，越来越精致也越来越暴露的裙子，试图将我打扮成她想象中的，能够夺回那个男人的武器
一个可悲的，用来争宠的工具
然而，这工具本身就是错误的
那个男人偶尔会来，带着酒气和不耐烦
每次，女人都会把我推到前面，脸上堆着乞求的，卑微的笑容
但结果从未改变
只要他看到我，哪怕我穿着最可爱的裙子，沉默地低着头，他那原本或许还有一丝兴味的眼神也会迅速冷却，变成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嫌弃
无名群众又是这个不男不女的怪胎？滚开！
他甚至会粗暴地推开我，像拂去什么脏东西
无名群众看着就倒胃口！
然后，是摔门而去
紧接着，便是女人彻底崩溃的疯狂
毒打，哭嚎，诅咒
每一次的失败，都会让她将加倍的怒火和失望倾泻在我身上
无名群众没用的废物！连个男人都留不住！
无名群众白长了这张脸！为什么你不是真正的女孩？！
无名群众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这么不争气？！
起初，我还会因为疼痛和屈辱而颤抖，还会在心底无声地呐喊“我是男孩”
但渐渐地，连那点微弱的自我认知也被无尽的殴打和咒骂磨平了
麻木像一层厚厚的茧，包裹住了内外
一个疯狂的念头开始滋生
既然声音会招来殴打
既然“没用”会招来殴打
既然活着就是为了承受这些
那么……
如果我再发出声音呢？
如果我更“没用”一点呢？
如果这个她精心打扮，试图用来换取关注的“人偶”被打得更破，更坏一点……
她是不是就会觉得彻底无望，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把我扔掉？
甚至……
如果坏得彻底一点，是不是就可以……
死了？
死亡，在那个瞬间，成了唯一的慈悲，唯一的解脱
于是，我开始故意制造细微的声响
在她心情似乎稍好的时候，碰倒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物件
在她喋喋不休地灌输时，发出一声清晰的抽气
果然
无名群众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的？！
疯狂的殴打如期而至，比平时更甚
我蜷缩着，承受着，心底甚至泛起一丝扭曲的“如愿以偿”
对，就是这样，再用力一点，再坏一点，坏到无法修复，坏到她再也无法忍受……
但是……
怎么……还没死啊……
为什么……还不能去死啊……
疼痛是真实的，但死亡却迟迟不肯降临
她似乎总能在濒临彻底摧毁的边缘停手，然后哭着给我擦拭伤口，换上更漂亮的裙子，开始新一轮的洗脑和“训练”
这循环，比纯粹的暴力更令人绝望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像一具彻底坏掉的人偶，眼神空洞地任由她摆布
对疼痛不再反应，对羞辱不再敏感
她给我穿上那些可笑的裙子，我就穿着
她让我对着镜子练习笑容，我就扯动嘴角
或许，我早就已经死了
在某个松开手的瞬间，在某个被塞进黑暗车厢的瞬间，就已经死了
可是……
在意识最深的，连疯狂和绝望都无法彻底侵蚀的角落里，一点微弱的，萤火般的光，始终固执地亮着
……哥哥
哥哥说过……
夏油杰你受伤的时候，哥哥会第一个到
夏油杰安心交给哥哥就好
那句话，那个有着紫色眼睛的少年的承诺，是钉死在腐朽废墟上的唯一坐标，是连接着那个遥远，温暖，真实世界的唯一细线
还不能死
万一他来了呢？
万一他找到我了呢？
万一我死前的最后一秒，看到的是他刚进门的，装着失而复得的喜悦的紫色眼眸呢？
如果连这一点点的“万一”都不肯争取，那我们的结局就真的只能是悲剧了
他一定会来的
他只是在找我的路上
他一定会找到我的
这个信念，渺小得如同风中残烛，却成了支撑这具破碎躯壳没有彻底散架，没有完全沦为疯狂玩物的唯一力量
每一次被打得意识模糊，每一次在恶心的触碰中剧烈反胃，每一次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穿着裙子的怪物……
我都会用尽最后力气，在心里默念那个名字
哥哥……
你会来的，对吧？
所以，在彻底坏掉之前……
在彻底死掉之前……
请……快一点……
找到我
……
三年
一千多个日夜
时间不再是流动的河，而是凝固在琥珀里的，重复播放的绝望默片
空气里永远甜腻到发臭的香气，女人时而尖利时而絮叨的嗓音，镜子里那个穿着各式精致裙装，眼神空洞得像玻璃珠的“人偶”
还有，永无止境的，因“出错”而招来的毒打
今天似乎又是“出错”的一天
巴掌扬起的风声，我早已熟悉得能预判出它落在脸上的角度和痛楚
身体比意识更先一步做出反应
蜷缩，绷紧，准备迎接那即将炸开的火辣辣的疼痛
然而
比那预期的巴掌更快落下的，是另一种声音
砰——！！！
一声巨响，不是来自屋内，而是来自那扇永远紧闭，象征着囚笼入口的门
女人扬起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狰狞凝固，转为错愕与一丝猝不及防的恐慌
紧接着，是脚步声
不是女人虚浮趿拉的步子，不是那个男人沉重油腻的步伐
那是……
奔跑的，急促到撕裂空气的，每一步都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重回响的脚步声
我的心跳，在那死寂了三年，几乎以为自己早已失去的心脏深处，猛地，疯狂地，失控地擂动起来
一个不可能的，只存在于最深梦境和最顽固信念里的念头，如同破开坚冰的第一缕炽阳，狠狠刺入我麻木的脑髓
脚步声近了，更近了
直冲这个房间而来
无名群众谁？！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女人尖锐的惊叫被更大的撞门声打断
房间那扇薄薄的门板，在那股可怕的力量面前如同纸糊一般，轰然向内炸开
光影切割的门口，站着一个身影
那双眼睛……穿透了三年时光的尘埃，穿透了所有绝望和黑暗，死死地，精准地锁定了我
紫色的，像蕴藏着风暴的，最深最痛的星河，里面翻涌着我不敢辨认的心碎，滔天的怒火，以及一种……一种几乎要将我焚毁的，失而复得的剧痛
是他
是哥哥
女人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她似乎想冲上去阻拦，却被少年身上那股骇人的，近乎实质的杀气钉在了原地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个女人一眼，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一个焦点
他一步跨到我面前，动作快得带风，却又在触碰到我的前一刻，变得无比轻柔，轻得像怕碰碎一个幻影
然后，他猛地伸出手，却不是挥拳
他一把将我死死地，用力地，几乎要揉进他骨血里般地拥入怀中
紧接着，一滴滚烫的，灼人的液体，重重砸落在我的额头上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不是巴掌
不是拳头
是眼泪
哥哥的眼泪
比任何殴打都要滚烫，比任何言语都要沉重，带着三年寻觅的焦灼，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毫无预兆地，汹涌地砸在我早已冰冷麻木的皮肤上，几乎要烙下深深的印记
夏油杰忍……
他的声音沙哑得完全变了调，破碎得不成句子，埋在我的颈窝里，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和颤抖
夏油杰哥哥……来了
一句话，几个字
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那扇被焊死了三年的，通往感知的门
巨大的，无法形容的委屈和后知后觉的恐惧，如同雪崩般轰然袭来，瞬间冲垮了所有麻木的堤坝
他把我抱得更紧，用他颤抖的，却无比坚定的手臂为我圈出一方绝对安全的天地，他的眼泪混着我的眼泪，滚烫地交织在一起
夏油杰对不起……对不起……哥哥来晚了……
他一遍遍地，痛苦地在我耳边重复，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无尽的悔恨和心疼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划破夜空
但正如那个童年的承诺
你受伤的时候，哥哥会第一个到
他做到了
比警察先来
比所有救赎先到
他的脚步声，踏碎了三年的噩梦
他的眼泪，砸醒了我早已放弃的灵魂
我的星星，终于穿透了最深沉的黑夜，找到了他迷途的，快要熄灭的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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