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悬浮着无数细小的，看不见的玻璃碎片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不经意的目光交汇，都会被那些碎片割伤，留下细微而绵密的痛楚
我们依旧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分享着同一片空气，却仿佛隔着一层扭曲的，无法穿透的毛玻璃
自那个被酒精和吻烙印的夜晚之后，某种东西彻底改变了
不是断裂，而是扭曲，像一棵原本笔直生长的树，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拧成了怪异的形状，每一道纹理都诉说着挣扎与痛苦
我知道
我知道我喜欢他
不是弟弟对兄长的依恋，不是弱者对强者的依赖
是那种会在看到他时心跳失序，会在靠近他时指尖发麻，会在午夜梦回时反复描摹他唇形，他眼眸轮廓的……
喜欢
是那种悖德的，禁忌的，一旦宣之于口便会万劫不复的喜欢
我也知道
他知道我喜欢他
他那么聪明，那双紫色的，总是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怎么可能看不穿我那些笨拙的掩饰，那些仓皇的逃离，那些借着酒意才敢宣泄的疯狂？
他看得懂我眼中无法掩饰的炽热，也感受得到我靠近时那无法自控的颤抖
所以，他在回避
像避开一团灼人的火焰，像绕开一处危险的沼泽
他不再与我长时间独处，训练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不容逾越的距离，连偶尔递过来的水杯，指尖都会刻意避开可能的触碰
他的话语变得简洁，笑容变得疏离，那双曾盛满纵容与温柔的眼眸，如今时常低垂着，或者望向空洞的远方，拒绝与我的视线产生任何可能引发燎原火星的交汇
他在用行动，一遍遍地，无声地，在我们之间划下清晰的界线
像是在加固一道即将决堤的河坝，用理智的沙袋，拼命堵住那名为“欲望”的洪流
我理解他的回避
这甚至是预料之中的反应
他是夏油杰，是恪守准则的咒术师，是责任感深重的兄长
他不能，也不该，对我这个名义上的弟弟，怀有超出界限的情感
他的回避，是对我的保护，也是对他自己的救赎
可是……
理解，并不能阻止那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的，冰冷的疼痛
每一次他刻意移开的目光，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我敏感的神经
每一次他后退半步的动作，都像一把钝刀，在我心口反复切割
每一次那欲言又止的沉默，都像无声的宣判，将我推向更深的绝望
我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却呼吸不到所需的氧气
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而沉重，挤压着我的胸腔，让我几乎要窒息
今天下午，在藏书室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将漂浮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
我本想找一本书，却在转身时，不期然地与他撞了个正着
距离很近
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和阳光的味道
近到我能看清他紫色眼眸中，那一闪而过的，猝不及防的慌乱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向后退去
就在他脚步移动的前一刹那，我抬起了头
没有用手语，没有试图比划任何解释或询问
我只是抬起头，用那双彩色的，此刻恐怕已经盈满了所有无法言说的委屈，失落，以及被拒绝的伤痛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直直地望进了他的眼睛里
我知道我的眼睛此刻是什么样子
一定像两片被打碎的琉璃，折射着脆弱而易碎的光
一定像两潭被搅乱的深水，清晰地倒映着我内心那片正在无声崩塌的荒原
那里面，或许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哀求的意味
求你不要躲
求你看看我
求你不要……
把我一个人留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冰冷里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我看着他
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紫眸，从最初的慌乱，挣扎，到逐渐浮现出的，清晰的动摇
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像坚冰遇到了灼热的岩浆，正在迅速地，不可逆转地融化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我眼中那片即将决堤的琉璃海
他后退的动作，就那样硬生生地僵在了半途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那双眼眸中的挣扎与痛楚，变得更加浓烈，几乎要满溢出来
然后，我看到了
看到了他眼底那最后一道防线，在我这无声的，近乎绝望的注视下，轰然倒塌
一种深沉的，近乎无奈的疲惫，取代了之前的挣扎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里面只剩下一种近乎认命般的，沉重的柔软
他……
心软了
因为我这双快要哭出来的眼睛
他没有再后退
他甚至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向前倾了那么一点点
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却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僵局，让周围凝固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
只是就那样站在那里，不再回避我的目光，任由我眼中那片汹涌的，无声的海洋，将他淹没
那一刻，巨大的酸楚和一种扭曲的，卑劣的喜悦，如同藤蔓般交织着，瞬间缠绕住了我的心脏
酸楚是因为，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才能换取他片刻的停留
喜悦是因为……
他终究，还是无法对我彻底狠下心肠
我知道这很卑鄙
利用他的心疼，利用他作为兄长的柔软，去绑架他的理智，去延缓那必然到来的，更彻底的疏离
可是，我别无他法。
在这片名为“兄弟”的绝望荒漠里，他偶尔的心软，是我能汲取到的，唯一的水源
哪怕这水源掺杂着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我们就这样无声地对视着，在洒满阳光和尘埃的藏书室里
像两个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人，用目光交织成一根脆弱的绳索，维系着危险的平衡
最终，是他先移开了视线
不是仓皇的逃避，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疲惫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侧过身，让开了道路
我低下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我似乎听到了他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消散在空气中的叹息
那声叹息，像羽毛，却比任何重锤都更沉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回到房间，关上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缓缓滑坐在地上
抬起手，触摸着自己的眼角
那里，干涩的，并没有泪水
原来，极致的难过，是流不出眼泪的
我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空气中那些无形的玻璃碎片，它们旋转着，飞舞着，最终都落入了我那片彩色的，却再也映不出晴朗天空的琉璃海里
哥哥
你看，我们明明彼此喜欢
却只能在这无声的战场上，用回避与心软，互相凌迟
我溺毙在你偶尔温柔的目光里
而你，是否也在我这片绝望的琉璃海中，一同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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