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这个问题，像一枚生锈的铁钉，楔入思维的裂缝，日夜不停地敲打，腐蚀着摇摇欲坠的理智
它不再是一个哲学性的空泛诘问，而是化作了血肉，化作了每一次呼吸间都伴随着的，尖锐的刺痛
我不怪他
一丝一毫都不
那双紫色眼眸里的挣扎与痛苦，比我承受的要多千百倍
他是夏油杰，是光风霁月的特级咒术师，是理应行走在阳光下的，背负着责任与道义的强者
是我，是我这个不该存在的变量，将污浊的，悖德的欲望，像墨汁般滴入他清澈的生命之泉
所有的错，都在我
如果……
如果我不是夏油家的孩子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滋生的毒蕈，带着诱人而致命的气息
如果那条河没有将我送到他们面前，如果我没有被赋予“夏油忍”这个名字，没有成为他的弟弟
那么，我们或许只是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他不会因我而痛苦，不会因这份扭曲的情感而自我厌弃
他可以拥有一个“正常”的，符合世人期待的伴侣，或许是某个温柔的女性咒术师，或许只是一个普通的，能让他展露轻松笑颜的女孩
而不是像我这样，一个连存在本身都充满矛盾的……
怪物
然后，另一个更加尖锐，更加自我毁灭的念头，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
如果……
我是女孩呢？
那个女人，那个将疯狂与怨恨刻入我骨髓的女人，她声嘶力竭地尖叫着，说我不该是男孩，说我“应该”是女孩
她那扭曲的认知，难道……
竟歪打正着地，触碰到了某种残酷的“正确”？
如果我是女孩，拥有着与这张脸相匹配的，真正女性的身体
哥哥他……
是不是就不会如此痛苦？
这份喜欢，是不是就能被世俗所接纳，甚至……
被允许？
这个假设，像潘多拉魔盒的缝隙，泄露出一点点虚幻的光
那光芒如此微弱，却足以照亮内心深处最卑微，最不堪的渴望
渴望能有一个“正当”的身份，去爱他，去被他所爱
可这光芒，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紧随其后的，是更深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冰冷
如果我是女孩……
那么，在那个散发着甜腻腐臭的房间里，在那个令人作呕的男人面前，我还能仅仅只是被“嫌弃”地推开吗？
那剥落我指甲的，恐怕就不止是厌恶，而是更加肮脏，更加彻底的侵犯与摧残
我还能拖着那样一副残破的身躯，撑过三年漫长的黑暗，等到他如同神兵天降般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吗？
恐怕……
不能
那个“如果我是女孩”的假设，通往的不是救赎，而是更加万劫不复的地狱
是连灵魂都会被彻底碾碎，连最后一点作为“人”的形态都无法保全的，彻底的消亡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停止了跳动
看啊
多么可笑
多么可悲
我既不能是“弟弟”这个身份，因为它禁锢了爱，带来了痛苦
我也不能是“女孩”这个假设，因为它意味着在更早的时候，就可能迎来彻底的毁灭
那么，我到底该是什么？
男人？
女人？
弟弟？
还是一个……
不该产生非分之想的，纯粹的“家人”？
每一个标签，都像一件不合身的，布满尖刺的囚服，穿在身上，动弹不得，鲜血淋漓
我低头，看着自己这具身体
修长却缺乏男性应有的绝对力量，骨骼纤细，皮肤因为长期不见阳光而显得苍白
这具身体，在那个女人眼中是“错误”的，在那个男人眼中是“恶心”的，在哥哥眼中……
恐怕也成了痛苦的源泉
它无法让我以“弟弟”的身份被安然爱着
也无法让我以“女性”的身份获得世俗的豁免
它成了一个尴尬的，无处安放的，错误的容器
盛装着错误的灵魂，孕育着错误的情感
我抬起手，看着被绷带缠绕的，依旧无力的手指
这双手，连握紧刀柄都需要借助外力的固定，又如何能抓住那虚无缥缈的，名为“正确存在”的答案？
【虚画诗】的咒力在指尖微弱地流转，它们能撕裂空间，能具象幻想，却无法在我的存在本质上，描绘出哪怕一条清晰的，能被认可的轮廓
我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有着白金色的长发，彩色的瞳孔，清秀得过分的五官
这张脸，模糊了性别，带来了无数误解，也曾是那个女人试图强行雕琢的“作品”
我曾经那么抗拒被认作女孩，那是我对施加于身的暴行最本能的反抗，是对自我认知最后的坚守
可现在，当我发现，连我拼命守护的“男性”身份，都成了阻碍爱的枷锁时，这种坚守，突然变得如此苍白，如此……
毫无意义
难道我存在的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无法修正的错误吗？
像一条没有源头的河，也没有终点的海
只能在荒芜的河道里盲目地流淌，既无法回溯过来路，也无法奔赴明确的未来
两岸是坚硬的，无法攀附的崖壁，名为“男性”与“女性”的界碑，如同讽刺的坐标，标注着我永恒的迷失
我该是什么？
谁能告诉我？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镜中那张迷茫而痛苦的脸
不是因为身体的伤痛，不是因为过往的折磨，而是源于这种对自身存在根本性的，彻底的怀疑与否定
如果连“我是什么”都无法确定，那么，“我爱他”这件事，又该立足于何处？
这汹涌的，无法熄灭的情感，难道只是构建在一片流沙之上的，注定倾覆的危楼吗？
我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将脸深深埋入膝盖
没有答案
只有无声的，绝望的泪水，滴落在尘埃里，迅速被吸收，不留痕迹
就像我这无处安放的存在，和这份不见天日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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