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休息室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微尘，像一群懒洋洋舞动的金色精灵
杰靠在窗边看书，我蜷在沙发上发呆，悟则毫无形象地瘫在旁边的地毯上，嘴里叼着棒棒糖，手指在游戏机上按得噼啪作响
一切如常，弥漫着一种午后特有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宁静
然而，这宁静被杰一声极轻的，带着疑惑的“嗯？”打破了
我抬起头，看见杰不知何时合上了书，目光正若有所思地在我和悟之间来回移动
那双紫色的眼眸里，没有了平日的沉静或温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的，仿佛发现了什么惊人秘密的锐利光芒
夏油杰悟，忍，你们别动
他忽然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悟含糊地应了一声，注意力还在游戏上
我则有些困惑地坐直了身体
然后，杰走了过来
他伸出手，温热的手掌，一只轻轻地覆上了我的眼睛，另一只，则捂住了旁边悟的眼睛
视野瞬间陷入黑暗
其他感官变得敏锐起来
我能听到悟不满的嘟囔，能感受到杰掌心传来的，稳定而略带紧张的脉搏，能嗅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香气，混合着一丝……
难以置信的惊愕
夏油杰果然……
我听到杰近乎耳语的低喃，带着一种解开谜题般的恍然
夏油杰……太像了
他的手离开了
光线重新涌入视野，有些刺眼
我眨了眨眼，看向杰
他的目光依旧紧紧锁定在我和悟的脸上，尤其是我们的下半张脸
他示意我们并排站到一起
悟也终于丢开了游戏机，好奇地凑过来，苍蓝色的六眼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
五条悟像？老子和小忍？杰你眼睛没问题吧？
杰没有理会他的调侃，他的手指虚空中划过我和悟的下颌线条，鼻梁的弧度，唇形的走向
夏油杰看这里，还有这里……
他的声音低沉而确信
夏油杰骨相……几乎一模一样
我怔住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向悟
经由杰的提醒，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注意到
抛开他那双惊世骇俗的六眼，抛开我那过于柔和的彩色瞳孔，我们脸部的骨骼结构，下颌的棱角，甚至鼻尖那一点点微妙的弧度，都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完美的对称感
唯一的区别，或许在于皮相
悟的轮廓更加凌厉，像被冰雪雕琢过的山脊，配上那双苍天之瞳，是极具攻击性的，不容置喙的英俊
而我，或许是因为年纪稍小，脸上还残留着一点未褪的，柔软的婴儿肥，像一层薄薄的暖雪，覆盖在那同样凛冽的骨相之上，将那分尖锐悄然柔化，再加上这头白金色的长发和彩色的眼睛，便成了另一种模糊了性别的，易碎的精致
杰看着我们，眉头微微蹙起，紫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思绪，他缓缓地说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猜测
夏油杰该不会……
夏油杰忍，你其实跟五条家……
夏油杰有点血缘关系吧？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悟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褪去，墨镜后的六眼骤然迸发出惊人的光芒，像是被这个可能性狠狠击中
他猛地看向我，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和……
审视
我站在原地，感觉脚下的地面仿佛在晃动
血液似乎有瞬间的逆流，带来一阵冰冷的麻木
五条家？
那个矗立在咒术界顶端，拥有着“无下限”术式和六眼的，古老而强大的家族？
我和他们……
有血缘关系？
荒谬
难以置信
却又……
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冥冥中早已注定的宿命感
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直接掏出了手机，走到一旁，开始查询
他的表情是罕见的严肃，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我和杰沉默地等待着
休息室里只剩下五条悟偶尔敲击屏幕的细微声响，以及我们三人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不知过了多久，悟放下了手机
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了平时的嚣张或戏谑，只剩下一种混合着震惊，了然和一丝……
难以言喻的阴郁
五条悟查到了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五条悟十六年前，分家那边，确实……
五条悟没了一个孩子
五条悟年龄，对的上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我，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
五条悟那个孩子……
五条悟对外宣称的是，夭折
夏油杰……
夏油忍！！！
夭折
两个字，像两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了我的心脏
原来如此
白金色的头发，彩色的瞳孔
在普通人眼中或许是“漂亮”，“特别”，但在那些恪守古老传统，视血脉与术式为一切的咒术世家眼中，恐怕就是“怪异”，“不祥”，是玷污了家族纯净血脉的“瑕疵品”
所以，不是意外走失，不是无力抚养
是主动的遗弃
是用“夭折”的谎言，来掩盖一场冷酷的，针对亲生骨肉的放逐
多么……
讽刺
我站在这里，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而在我所谓的“血缘家族”的记录里，我早已是一个死去的，被抹消的存在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寒意，从心底最深处弥漫开来，迅速冻结了四肢百骸
接下来，是沉默的，沉重的思考时间
五条家的经济实力，毋庸置疑
作为咒术界的御三家之一，他们所拥有的资源，人脉，底蕴，是夏油家这样的普通家庭远远无法比拟的
如果我回去，物质上肯定会得到最好的供养，或许还能接触到更多关于咒术的秘辛
但是
我为什么要回去？
回到那个，仅仅因为我的发色和瞳色“怪异”，就轻易将我像丢弃垃圾一样扔掉的地方？
回到那些，可能视我为家族污点，连我的存在都不愿承认的“亲人”身边？
我的过去，早已被那条河和那三年的黑暗彻底割裂
我的现在，是夏油家给予的温暖，是杰不顾一切将我找回的执念，是“夏油忍”这个名字所承载的全部意义
我不想回去
这个念头，清晰而坚定，像磐石般沉在我的心底
我抬起头，看向杰。不需要言语，我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不走
杰接收到了我的目光，他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
他伸出手，握住了我冰凉的手指，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
然后，他看向五条悟，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夏油杰忍不想回去
他顿了顿，紫眸中闪过一丝冷冽
夏油杰我也不想让他回去
我是他的弟弟，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绝不会让我回到那个地方，哪怕那里挂着“血缘”的幌子
悟看着我们紧握的手，又看了看我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抗拒，他脸上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他嗤笑一声，带着他特有的，对家族规矩的不屑
五条悟老子也觉得不回去好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护短的锐利
五条悟【虚画诗】又不是五条家的祖传术式
五条悟那帮老古董，连六眼和无下限都研究不明白，能看得懂你这想象力构成的术式？
五条悟你回去，等着被那群蠢货指手画脚，排挤欺负吗？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敲碎了最后一点关于“回归家族”可能性的幻想
是啊，连存在本身都被否定，又怎么可能接纳这与众不同的术式？
我们三人对视一眼
无需再多言
结论，已然清晰
不会五条家
无论血脉的真相如何，无论那所谓的“家族”能提供怎样的优渥条件
这里，才是我的归处
悟重新瘫回地毯上，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场沉重的对话从未发生
他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明天吃什么
五条悟反正都当了十六年夏油忍了
他咧嘴一笑，苍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恶作剧般的光芒
五条悟再当个十年，百年，也没事吧？
杰的唇角，也终于勾起了一抹释然而温柔的弧度，他紧了紧握着我的手
阳光依旧温暖，尘埃依旧舞蹈
血脉或许是一条隐秘的河流，悄然连接着遥远的过去
但归属，是由心指引的航向
我是夏油忍
过去是，现在是，未来……
也只会是
这个答案，简单，清晰，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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