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块碎银子硌在苏妙手心里,冰凉梆硬,边缘磨得滑溜,像是被人捏在手里反复摩挲过无数遍。
谁干的?
她心脏咚咚跳,扒着窗棂子,探出半个脑袋,左右张望。院子里静悄悄的,日头白花花晒着地皮,连片叶子都懒得动。墙角那几棵草蔫头耷脑,不像能藏人的样儿。
刚才那声轻叩,绝不是错觉。
是萧景珩的人?试探她?不像。他那人,要敲打她,法子多的是,用不着鬼鬼祟祟塞半块破银子。
那还能有谁?系统都灰飞烟灭了,总不能是它阴魂不散,托梦送来买路钱吧?
苏妙缩回脑袋,关紧窗户,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把那半块银子举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看。
除了旧点,磨得光滑点,实在看不出啥名堂。掂掂分量,也就是普通碎银的重量。她甚至试着用牙咬了咬——呸,硌牙,是真的。
这到底啥意思?
她心里毛得厉害。刚过两天安生日子,这又闹什么幺蛾子?这银子像个烧红的炭块,丢也不是,留也不是。
一整天,她都心神不宁。吃饭噎着,喝水呛着,看谁都像是不怀好意。翠果被她疑神疑鬼的样儿弄得莫名其妙,也不敢多问。
到了晚上,更是睡不着。眼睛一闭,就是那半块银子在眼前晃悠。
后半夜,外头起了风,刮得窗户纸呼呼响。她迷迷糊糊间,似乎又听到极轻极轻的一声“嗒”,像是小石子打在窗框上。
她猛地睁开眼,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又来了!
她屏住呼吸,赤着脚,悄没声地蹭到窗边,耳朵贴上去听。
外头只有风声。
她咬着牙,一点点推开一条窗缝,冷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得她一哆嗦。眯着眼往外瞅,黑漆麻乌的,啥也看不清。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往窗台底下摸去。
指尖碰到一个冰凉、硬邦邦的小东西。
又是一块碎银子!比白天那块稍大一点,但同样磨得光滑!
苏妙手一抖,差点把那玩意儿扔出去。她飞快地把银子捞进来,关紧窗户,心脏砰砰狂跳,像是要从腔子里撞出来。
一次是意外,两次还能是巧合?
这绝对是人干的!盯上她了!
可这人想干嘛?天天半夜给她送银子?钱多烧得慌?还是……这是什么暗号?
她捏着两块碎银,坐在黑暗里,浑身发冷。这种被人摸到眼皮子底下,却连对方是人是鬼都不知道的感觉,比当初被系统盯着还吓人。
接下来两天,天天如此。
每到后半夜,窗根底下准会响一声,然后多一块磨得光滑的碎银子。大小不一,但都一个德性。
苏妙都快被逼疯了。黑眼圈浓得像是让人揍了两拳。她试过熬夜守着,可那声音响得毫无规律,她稍微打个盹儿,东西就送来了。她也试过在窗台底下撒了层细灰,想看看脚印,第二天一早,灰平平整整,屁都没有。
邪了门了!
她不敢声张。跟谁说?跟翠果说,怕吓着这傻丫头。跟侯夫人说?她那个便宜娘除了唉声叹气还能干啥?跟萧景珩派来“看管”她的人说?那不是自投罗网,明摆着告诉他自己又惹上麻烦了吗?
第七天晚上,那声音又准时响了。
苏妙几乎是瞬间就从床上弹了起来,扑到窗边。这一次,她不是去摸银子,而是猛地一把推开了窗户!
冷风呼地灌了她满嘴,吹得她睁不开眼。窗外夜色浓重,树影摇晃,鬼影子都没一个。
只有窗台下,依旧安静地躺着一块碎银。
她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一把抓起那银子,刚想不管不顾地扔出去,指尖却忽然碰到那银块上似乎刻了什么东西?
她一愣,赶紧缩回手,凑到眼前仔细看。
借着屋里透出的一点微弱月光,她模糊看到,那银块光滑的底面上,似乎被人用极细的针尖之类的东西,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图案——
像是一朵……快要凋谢的花?或者是某种奇怪的符文?
她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这不是普通的银子!这真的是信号!
是谁?到底是谁?!
她攥紧那刻了花的碎银,手心里全是冷汗。恐惧里头,猛地窜起一股邪火。没完没了!还让不让人活了!装神弄鬼的,有本事出来当面锣对面鼓地干!
她猛地转身,从妆匣里胡乱抓了一把平时打赏下人用的、更零碎的银瓜子,推开窗户,也不管看不看得见,朝着外面黑漆漆的院子就用力撒了出去!
“谁?!到底是谁?!给你!都给你!够不够?!不够老娘还有!”她压着嗓子,声音嘶哑发颤,带着哭腔和一股豁出去的狠劲,“有种你出来!出来啊!”
银瓜子叮叮当当落在青石板上,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回应她的,只有呜呜的风声,和远处几声野狗的吠叫。
她喘着粗气,趴在窗台上,浑身脱力,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窝囊!太窝囊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好像小了些。她哭得没力气了,刚想关上窗户,眼角余光却猛地瞥见,院子角落那棵老槐树的影子,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那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融在阴影里,极快地挪了一下位置!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汗毛瞬间炸起!
那树下……真有东西!
她死死盯着那个角落,眼睛都不敢眨。
那团阴影又不动了,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可苏妙知道,不是错觉。那儿肯定有个人!一直在盯着她!
她心脏狂跳,手忙脚乱地就要关窗。
就在此时,那槐树的阴影里,缓缓伸出了一只手。
苍白,瘦削,手指很长。
那只手朝她的方向,轻轻勾了勾手指。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然后,不等她有任何反应,那只手又迅速缩回了阴影里,连同那团人影一起,仿佛从未出现过。
院子里彻底恢复了死寂。
苏妙僵在窗口, cold 风吹得她浑身冰凉,血液都像是冻住了。
那是什么意思?让她过去?
去他娘的!她又不是傻子!
她砰地一声狠狠关上窗户,插死插销,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去?不去?
不去,这没完没了的骚扰恐怕不会停,她在明,对方在暗,迟早被逼疯。而且,那人明显知道她的底细,甚至可能知道系统和驿站的事……
去?万一是个陷阱呢?万一就是那个“幕后之人”来灭口的呢?
她猛地想起萧景珩的话——“若有异动,须即刻报我”。
对!找他!这烂摊子本来就是他该管的!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她连滚带爬地扑到妆匣边,手抖得厉害,翻找那枚铜片小鱼。
找到了!
她紧紧攥着那冰凉的小鱼,像是攥着唯一的生机。
可就在她准备把它塞出门缝的那一刻,动作又顿住了。
萧景珩……他会信吗?就凭几块碎银子,一个鬼影子?他会不会觉得她又在耍花样?或者,干脆把这当成又一个试探她的机会?
就算他信了,派人来守株待兔,打草惊蛇,那个藏在暗处的人还会露面吗?要是抓不到人,反而把对方彻底吓跑,这线索不就断了?那她岂不是要一直提心吊胆下去?
而且……她心底最深处,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念头——万一……万一这送银子的人,跟系统无关,跟那些阴谋无关,而是……能告诉她一些别的呢?比如,她为什么会穿到这里?比如,怎么才能……回去?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出来,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回去……那个她已经有点模糊了的、车水马龙的世界……
她攥着铜片小鱼,手指收紧,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
窗外,风声似乎又紧了。
去,还是不去?
报信,还是……自己闯一回?
她看着地上那几块散落的、闪着幽暗光泽的碎银,仿佛看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跳进去,可能是万丈深渊。
不跳,也可能永无宁日。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