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苏妙的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猛地漏跳了一拍。他怎么来了？是例行检查，还是……发现了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伸手拉开了门栓。
萧景珩站在门外，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身形挺拔，面容冷峻。夕阳的余晖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投进这间狭小的屋子，带来一股外面世界的、带着尘土和草木气息的风。他目光扫过屋内，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最后落在苏妙身上，将她略显苍白、眼下带着青黑的模样收入眼底。
“王爷。”苏妙垂下眼睫，侧身让开通路，姿态摆得极低。
萧景珩迈步进屋，并未立刻坐下，而是站在窗边，看着窗外那棵老槐树。“住得可还习惯？”他问，语气平淡，像是随口寒暄。
“谢王爷关心，还好。”苏妙谨慎地回答，心里飞快盘算着他的来意。绝不只是来问习不习惯的。
“镇魂诀修习得如何？”他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灰鹞说，你近日……颇为用功。”
苏妙心头一凛。灰鹞果然把她的异常汇报了。她维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轻声道：“性命攸关，不敢不用心。只是资质愚钝，进展缓慢，让王爷和灰鹞先生费心了。”
“哦？”萧景珩走近两步，距离拉近，苏妙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冷冽的气息，带着压迫感。“只是修习镇魂诀，竟让你有兴致深夜探访后园荷塘？”
来了！苏妙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果然知道了！是侍卫发现的，还是……灰鹞连这个都察觉了？她大脑飞速运转，承认还是否认？否认显然不明智，他既然直接问出口，必然有所凭据。
电光火石间，她决定赌一把，半真半假。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适当地露出几分惊慌和后怕，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王爷明鉴！妾身……妾身并非有意违逆禁令，实在是……实在是迫不得已！”
萧景珩眼神微动，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苏妙像是被吓到，语速加快，带着哭腔：“妾身近日修炼时，总觉得心神不宁，夜里……夜里常被噩梦惊醒，梦中总有个声音，引着我去那荷塘方向！妾身害怕极了，又不敢声张，昨夜实在是被那念头搅得受不了，才……才鬼迷心窍，偷偷溜出去想看一眼，求个心安！谁知……谁知刚到那儿，就觉阴风阵阵，水里好像有东西，吓得妾身赶紧跑了回来！王爷，那地方是不是真的不干净？是不是那东西……那东西还在缠着我？”
她说着，眼圈泛红，一副惊魂未定、楚楚可怜的模样，恰到好处地掩饰了眼底的心虚。她把窥探行为归结为受怪物精神干扰导致的“梦游”般的异常，既解释了行为动机，又暗示了自己仍是受害者，需要保护。
萧景珩静静地看着她表演，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信还是不信。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那荷塘，确是府中阴气汇聚之地。前朝便是禁苑刑场，埋骨无数。你神魂未稳，受其侵扰，也不无可能。”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但，你若再擅自行动，惊动了什么，或是被什么所趁，后果自负。灰鹞的安神符，看来是挡不住你的‘梦游’了。从今日起，夜间会有专人守在院外。”
苏妙心里一沉。这是变相加强了看守。她连忙低下头：“妾身知错，再也不敢了！”姿态做得十足。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萧景珩走到桌边，手指拂过那本暗蓝色的厚书。“这本书，你看得如何？”
苏妙心中警铃再次大作。他重点问这本书？她斟酌着用词：“回王爷，书中内容深奥，妾身大多看不太懂。只是……只是对一些记载奇闻异事的部分，有些好奇。”她故意避开了“虚空之眼”、“异魂”等关键词。
“好奇？”萧景珩拿起书，随手翻到中间某一页，正是那个漩涡符号所在。“比如这个？”
苏妙的心跳几乎停止。他果然是冲着这个来的！她强作镇定，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只是单纯的好奇：“是……这个符号画得奇特，旁边的注释说什么‘虚空之眼’、‘异界通道’，感觉……像是神话传说似的。”
萧景珩合上书，发出轻微的“啪”声。他看向苏妙，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传说，未必空穴来风。这世间光怪陆离之事，远超常人想象。譬如，借尸还魂，异世之魂……”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轻，却像重锤般敲在苏妙心上。她感觉血液都有些冰凉，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他是在试探她！他怀疑她的来历了！
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是原主苏妙本该是个草包，而现在她识字能看书？还是她应对怪物时的表现不符合常理？或者，他早就有所察觉？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但求生本能让她在最后一刻稳住了。她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畏惧：“王爷说的是……话本里的故事吗？听着怪吓人的。妾身只盼着能安安稳稳的，别再被那鬼东西缠上就好。”她成功地将话题又拉回到了“受害者”的身份上。
萧景珩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苏妙几乎要撑不住那无辜的表情。 finally, 他移开了目光，将书放回桌上。
“安稳，要靠你自己挣。”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淡，“神魂强一分，便安全一分。至于其他……”他顿了顿，意有所指，“不该你知道的，少问。不该你去的地方，别去。”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朝门外走去。
“王爷！”苏妙忍不住叫住他。荷塘下的秘密，林轻轻的异常，像根刺扎在她心里。她需要信息，需要判断局势。
萧景珩停下脚步，并未回头。
苏妙咬了咬唇，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豁出去的意味：“妾身昨夜……虽是被噩梦所引，但在荷塘边，似乎……似乎看到了林姨娘的影子。她深夜去那里做什么？会不会……也有危险？”她试图将焦点引到林轻轻身上，既撇清自己，又能探听虚实。
萧景珩背影微微一僵。片刻后，他冷硬的声音传来：“管好你自己。林氏之事，无需你操心。”
话音落下，他径直出门，院外传来落锁的清脆声响，比以往更显沉重。
苏妙看着重新关死的房门，浑身脱力般靠在墙壁上，后背一片冰凉。刚才的对话，看似平静，实则凶险万分，每一句都在刀尖上行走。
萧景珩的试探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他可能不确定她是不是“异魂”，但肯定怀疑她不是原来的苏妙。而他提到“专人看守”，既是限制，或许……也隐含着一丝防止她再遭意外的意味？毕竟，她现在对他还有用，无论是作为诱饵，还是作为研究“异魂”的样本。
而他对林轻轻话题的回避和冷硬态度，也耐人寻味。他是在保护林轻轻，还是……他也对林轻轻有所怀疑？
局势愈发扑朔迷离。苏妙走到桌边，拿起那本厚书，指尖划过冰冷的封面。萧景珩特意翻到“虚空之眼”那一页，是警告，还是……暗示？
她感觉自己像陷入了一张巨大的网，四周迷雾重重。萧景珩、林轻轻、怪物、虚空之眼……这几者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的联系？而她这个意外闯入的异世之魂，又该如何在这盘棋中，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唯一的安慰是，萧景珩目前似乎没有立刻揭穿或处置她的意思。她还有时间，必须尽快强大起来，并想办法弄清荷塘的秘密。
她看向窗外，夜色渐浓。新的看守已经就位，短时间内，她恐怕很难再出去了。但有些线索，未必需要亲身涉险才能获取。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了那本厚厚的古书上。答案，或许就藏在字里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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