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背靠着冰冷的石桌腿,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攥着那封遗书,目光扫过大厅。书架上的卷轴材质各异,有些像是鞣制的皮革,有些则泛着金属或石材的冷光,上面的文字扭曲如蛇。墙上的武器造型奇特,刃口流转着极淡的能量微光,绝非寻常钢铁。
寂静压得人耳膜发疼。
他最终没能抵抗住身体的透支,蜷在石盆边睡着了。睡眠极浅,断断续续,总是被门外远处隐约传来的、像是巨石摩擦又或是某种东西拖行的细微声响惊醒,每次惊醒都出一身冷汗,心脏狂跳。
没有钟表,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只有几个小时。
他是被一种极其轻微的金属磕碰声惊醒的。
睁开眼,看到曜站在石桌另一边,正将几个密封的金属罐放在桌上。他依旧戴着面具,穿着那身灰袍,仿佛从未离开,也无需休息。
那个冰冷的声音直接切入陈星的意识:【食物。】
陈星撑起身,肌肉酸痛。他沉默地走过去,拿起一个罐子。罐体冰凉,没有标签,开启需要扭动一个复杂的卡扣。里面是一种浓稠的、近乎黑色的糊状物,闻不到任何气味。
他尝了一口。口感滑腻,没有任何味道,像在嚼一团冰冷的油泥。但它进入胃里后,很快化开一股细微的暖流,驱散了部分寒意,连虚弱的无力感都似乎减轻了一丝。
这就是每日的配额。他强迫自己一口口吃完。
曜没有吃,只是站在那里,黑曜石般的眼瞳透过面具,似乎落在陈星身上,又似乎穿透他,看着远处的虚空。陈星能感觉到那种审视,无声,沉重,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耐用度。
吃完后,陈星将空罐放回桌上。曜没有任何表示。
陈星犹豫了一下,低声开口:“需要我做什么?”他不能一直白吃白住,尤其是在这种地方。展现价值或许是活下去的筹码。
曜的目光似乎聚焦了一瞬。他抬手,指向大厅一角堆放的一些器械和杂物。【【整理。辨识。分类。】】
言简意赅。
陈星走过去。那堆东西很杂:一些断裂的金属零件,几块颜色奇异、入手温凉或刺骨的矿石,几个密封的陶罐,甚至还有几件破损的、材质不明的衣物,上面沾着已经发黑的污渍。
他开始动手。将看起来类似的东西归拢,擦拭上面的灰尘,尝试判断它们的材质和可能用途。大部分东西他都无法理解,只能凭最基本的物理特性区分。
过程中,他极度小心,避开所有带有刻痕或疑似符文的东西,严格遵守着第二条规则。
曜偶尔会走过来,拿起某件被陈星分类好的东西查看片刻,有时会将其放入另一个更小的、显然是专门存放某类物品的箱子里,有时则随手放回原处。他没有对陈星的分类做出评价,但陈星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对方无声的监视之下。
这是一种奇特的共处。大厅里只有物品搬动和擦拭的细微声响。曜像一座沉默的冰山,大部分时间只是站着,或擦拭维护他的武器,或翻阅那些巨大的卷轴。陈星则像一只忙碌的工蚁,在有限的范围内努力寻找自己的位置。
有一次,陈星拿起一块半透明的、内部仿佛有雾气流转的黄色晶体。指尖传来的并非冰冷,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类似心跳的搏动感。他吓了一跳,差点脱手。
几乎在同一时间,曜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旁,苍白的手指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冰冷的触感让陈星一颤,那不是活人该有的温度。
【‘蚀光晶’。未隔绝灵性触碰,会吸引小型衍生物。】 曜的声音冷硬地砸进他脑海,同时另一只手快速取过那块晶体,将其放入一个内侧刻满符文的金属盒中,扣紧。那细微的搏动感立刻消失了。
曜松开手。陈星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短暂的冰凉指印。
【注意。】 警告只有两个字,然后他再次退开,回到那种静止般的观察状态。
陈星揉着手腕,心脏还在怦怦直跳。一方面是因为那晶体的诡异,另一方面是因为曜的速度和那冰冷的触碰。他再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同伴”绝非人类,而这个世界处处是致命的陷阱。
整理工作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当陈星感到手臂酸麻,准备停下歇息时,他的指尖在一堆杂物底部碰到了一件硬物。
他小心地拨开上面的东西,将它抽了出来。
那是一个破损的金属相框。框架扭曲,表面有深深的划痕。相框里嵌着一张照片——或者说,是这个世界的某种类似照片的的东西。影像已经严重褪色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是三个人的合影:中间一个穿着类似曜的长袍但样式略有不同的老人,笑容模糊;旁边站着一个年轻许多、嘴角微扬的黑发男子;最边上,站着一个人,身形高挑,脸上……戴着半个破损的金属面具,露出的下颌线条冷峻,唇色很淡,银白色的发丝垂落肩头。
是曜。
照片上的他,姿态不像现在这样完全静止,似乎多了一丝……属于“人”的气息。
陈星的手指下意识摩挲过相框冰冷的表面。
就在这时,整个据点忽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源于内部深处。墙壁上那些发光的石头猛地闪烁了几下,中央石盆的蓝色火焰骤然蹿高又落下,发出噗的一声轻响。
陈星一惊,立刻抬头看向曜。
曜已经转向了震动传来的方向——那扇他禁止陈星踏入的门。他面具下的目光似乎瞬间变得极其锐利,虽然看不到眼神,但陈星能感觉到一种高度凝聚的注意力,甚至是一丝……凝重?
震动持续了大约两三秒,然后消失了。光石和火焰恢复了正常。
曜静止不动地“凝视”了那扇门许久,才缓缓转回身。他没有看陈星,也没有对刚才的异常做任何解释,仿佛那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但陈星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规则第四条:无用的问题,不必提出。
陈星低下头,将那个破损的相框轻轻放在整理好的那堆物品旁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寂静重新笼罩大厅,却比之前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