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星渡砚

子时的更梆敲过三响，薛公馆顶楼露台浸在墨色里。沈君安腕间银链系着青铜天文仪，冰凉的星盘贴着手腕内侧脉搏，随薛砚之调整角度的动作缓缓旋转。

“昴宿当空，凶星犯紫微。”薛砚之握着他手指点向西洋望远镜目镜，枪茧摩挲着虎口笔茧，“看见那颗赤色星子没有？正对着你家祖坟的碑尖。”

沈君安被迫俯身凑近镜片，月白长衫下摆扫过满地星图手稿：“三爷的星象学…比军火报价单还荒谬。”忽然蹙眉——镜头里赫然映出沈家祠堂的飞檐，窗隙间透出稽查处处长的烟斗火光。

薛砚之低笑着扳过天文仪刻度盘，黄铜齿轮咬合声里，星盘突然弹开暗格露出微型电台。“巧了不是？”摩尔斯电码键抵住他掌心，“正好给处长发个报…就说沈家少主正被军火贩子抱着看星星。”

夜风卷起星图纸页，沈君安突然用银链缠住电台旋钮。链扣卡进齿轮缝隙的刹那，他仰头咬住薛砚之喉结：“不如发‘薛三爷腰侧的柯尔特…装着空包弹’？”

骤然响起的枪声击碎露台吊灯！玻璃碎片如星雨纷落中，薛砚之攥着他后颈按向电台：“试试看？”带着他的手指敲击电码键，“滴—答—滴…这组密码的意思是…”湿热呼吸灌进耳廓，“‘怀表里的氰化物…兑了梅花糕糖浆’。”

黑暗中传来纸张簌簌声。沈君安忽然摸到星图背面的墨迹，就着月光辨出是薛砚之笔迹：“十月初九寅时，永定河第三码头…沈君安”后面跟着生辰八字与批注——“忌水，犯桃花煞”。

“算命的没说错。”薛砚之忽然将他抱上栏杆，半个身子悬在夜风里，“你确实犯我。”指尖探入衣襟摸到心口跳动，“现在跳下去…说不定能化解煞气。”

沈君安在呼啸风中反手扣住他怀表链：“三爷一起？”突然拽着表链向后仰倒，“黄泉路冷…缺个暖床的。”

两人踉跄跌进天文仪堆里，青铜仪器的棱角硌出闷响。薛砚之喘着气扯开他衣襟，就着星光舔舐锁骨旧伤：“傻猫…永定河埋着军统的炸药库。”唇齿游移至心口，“那批捷克式…其实走的是漕运。”

露台铁门突然洞开。稽查处处长举着烟斗现身，身后士兵的枪栓拉响一片。薛砚之从容扯过星图裹住沈君安，自己赤着上身迎上前：“处长夜观天象？”忽然踢翻某块地砖露出电台，“正好…有份情报要您过目。”

电报纸带滚出“胭脂胡同34号遭袭”的密报。处长脸色骤变时，薛砚之突然揽过沈君安深吻，指尖在他后背快速划摩斯码：“枪在星盘下”。

沈君安假意挣扎，膝弯抵开天文仪底座。摸到勃朗宁握把的瞬间，稽查兵突然齐刷刷敬礼——处长竟亲自为薛砚之披上军氅：“三爷这出苦肉计…当真骗过了日本商会。”

待露台重归寂静，薛砚之掐着沈君安腰肢按在破碎的望远镜上：“刚才划错码了。”引导他手指抚摸自己腹肌，“我写的是‘吻我’…沈先生却摸了枪。”

夜雾漫过残缺的星图，沈君安忽然咬破指尖，在对方心口疤痕旁画了颗歪斜的星子：“下次直接写…”血珠渗入肌理时轻笑，“‘我要星星’。”

薛砚之骤然沉默。他走向露台边缘提起鸟笼，取出只训好的信鸽。鸽爪系着褪色的梅花糕油纸包，轻轻放在沈君安掌心。

“十年前抢的…”他转身望向将熄的星辰，“留到现在…是不是馊了？”

沈君安拆开油纸，发现糕体竟被琥珀封存，内里嵌着颗极小珍珠。对着月光细看，珍珠上微雕着“聘礼十一”字样。

“北斗第七星…”薛砚之忽然从后拥住他，枪口抵着琥珀糕，“摇光…主破军。”指尖引导他瞄准远处沈家祠堂飞檐，“现在开枪…聘礼就添你家的匾额。”

鸽群突然被枪声惊起，白色羽翼掠过残星。沈君安在震响中松开手，琥珀糕坠落在两人紧贴的胸膛之间。

“馊了。”他仰头咽下喉间血腥气，“比那年的…还难吃。”

薛砚之大笑着吻他眼睫，抱人走向室内时踢散了满地星图。其中一张飘然落在鸽血旁，显出背面新添的朱砂批注：

“癸酉年冬，贪狼吞砚，大凶——宜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