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王府书房内,烛火跳动,映得案上血迹早已干涸的密函泛着暗光。
萧无衣刚换下染血的劲装,着了件素色常服,正低头擦拭那柄染过谢怀归血的匕首,指尖动作利落,眉眼间仍带着几分未散的冷厉。
阿福世子,王妃求见。
门外阿福的声音刚落,便见苏锦凝提着裙摆快步进来,素白的裙角沾了些夜露,显然是匆匆赶来。
萧无衣抬眸看来,匕首停在手中,目光落在她微红的眼眶上,语气稍缓。
萧无衣深夜前来,可是有急事?
苏锦凝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望着眼前的人——他眉宇俊朗,此刻卸了战场的凌厉,却仍难掩一身杀伐气,可就是这位世子,为她洗冤,为苏家寻亲,甚至不惜在天牢里亲手斩了谢怀归。
她鼻尖一酸,屈膝便要行礼。
苏锦凝多谢世子为苏家……
话未说完,萧无衣已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掌心温热,力道恰好托住她的身子。
萧无衣不必多礼。
苏锦凝世子……
苏锦凝抬头看他,眼中含着泪光,却强忍着没落下。
苏锦凝谢怀归之事,还有寻我家人之举,皆是因我而起……
苏锦凝这份恩情,锦凝无以为报……
萧无衣看着她泛红的眼尾,指尖不自觉松了些力道,声音比方才更柔。
萧无衣你我之间,无需言‘报’。
萧无衣苏家蒙冤,本就该昭雪,你家人遭扣,我自该寻回。
他顿了顿,想起天牢里谢怀归的惨状,又补了句。
萧无衣至于谢怀归,他作恶多端,那是他应得的下场。
苏锦凝望着他眼底的坦荡,心中暖意翻涌,却又想起春桃说的“血溅脸颊”,轻声道。
苏锦凝听闻……
苏锦凝天牢之中,世子为问出我家人下落,动了手?
萧无衣点头,没有隐瞒。
萧无衣他不肯说,我没耐心等。
语气平淡,仿佛只是说了件寻常事,可落在苏锦凝耳中,却更觉他为自己的付出——他本是执掌兵权的世子,却为她的家事,亲入天牢,亲手斩恶。
她咬了咬唇,轻声道。
苏锦凝世子这般为我,锦凝……
萧无衣等你家人回来,我会奏请陛下,恢复苏尚书的官职,让苏家重回往日模样。
萧无衣届时,你便无需再忧心这些事。
烛火摇曳间,苏锦凝拭去泪痕,望着萧无衣手中的匕首,忽然想起他此前提及要查三皇子旧案,心头一紧。
苏锦凝世子,谢怀归已伏法,可……三皇子当年之事,线索会不会就此断了?
萧无衣将匕首收回鞘中,指尖在鞘身摩挲片刻,抬眸看向她时,眼底的冷厉已淡去不少,多了几分笃定。
萧无衣不会。
萧无衣谢怀归不过是三皇子案里的一颗棋子,真正的关键,本就不在他身上。
苏锦凝微怔,追问。
苏锦凝那关键在何处?
萧无衣在你父亲当年的误诊。
萧无衣走到案边,拿起一份折叠整齐的奏疏,递到她面前。
萧无衣当年苏尚书任御史时,曾负责调查三皇子重病一事。
萧无衣太医院呈给圣上的诊断是三皇子患了绝症,药石无灵,可你父亲查案时发现破绽…
萧无衣他不仅记下了三皇子的脉案细节,还暗中留了当时太医院的药渣样本,早已断定那‘绝症’是人为造假,是有人故意下药伪造病症。
萧无衣好将三皇子排挤出储位之争。
苏锦凝接过奏疏,指尖触到纸页上父亲熟悉的字迹,心猛地一沉又随即提起。
苏锦凝父亲竟连药渣都留了?
苏锦凝可这些证据,为何当年没能呈上去?
萧无衣他本想整理妥当后面圣,却被谢怀归察觉行踪,抢先构陷他通敌,连带着那些证据也被搜走隐匿。
萧无衣声音沉了沉,目光却愈发坚定。
萧无衣但你父亲心思缜密,早已将脉案要点和药渣分析记在私藏的手札里,也没被谢怀归找到。
萧无衣如今只要你父亲平安归来,亲手交出那本手札,再亲口对质当年的情形,三皇子被伪造病症的真相,自会水落石出。
苏锦凝攥紧奏疏,眼底泛起微光——原来父亲早已为翻案埋下伏笔,只要父亲回来,一切便能尘埃落定。
她屈膝行了一礼,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却格外清亮。
苏锦凝多谢世子告知这些,有父亲的手札在,我心里终于有底了。
萧无衣上前扶起她,指尖不经意触到她微凉的衣袖,便顺手将一旁的披风取来,披在她肩上。
萧无衣夜风寒,早些回去歇息。
萧无衣漠河堡那边已传来回信,你父亲近日便会动身归京。
苏锦凝拢了拢披风,感受到布料上的暖意,抬头时眼底满是感激。
苏锦凝多谢世子。
说罢,便提着裙摆,缓步退出了书房。
待她身影消失在院门外,萧无衣才转身看向案上的奏疏,指尖轻轻点了点“苏承安”三字,眸色渐深——
三皇子案的关键证据全在苏父手中,只要护好苏锦凝,等苏父归来,这场沉冤多年的旧案,终于能真正了结。
苏锦凝刚出大门,便见沈知远立在廊下,手中握着一柄折扇,见她出来,上前半步笑道。
沈知远表妹这几日总往书房跑,莫不是被无衣这小子的书房勾了魂?
苏锦凝耳尖微红,轻声道。
苏锦凝表哥说笑了,不过是与世子商议父亲归府之事。
沈知远挑眉,扇子轻敲掌心。
沈知远我看未必。
沈知远方才在窗下瞥见,他竟亲手为你披披风,指尖都绕着你的肩线慢了半分,那模样哪还有半分平日的冷厉?
沈知远你可得抓紧些,别让这难得软下来的世子跑了。
苏锦凝轻啐一声,转身快步离去,披风的下摆随脚步轻晃,沈知远望着她的背影,低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