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窗棂时,萧无衣终于抵不过伤势与困意,呼吸渐沉。
苏锦凝僵着身子不敢动,直到确认他睡熟,才小心翼翼地从他怀中挪开。
指尖掠过他蹙着的眉峰,那处还残留着昨夜忍痛的痕迹,她心口一紧,替他掖好锦被的动作愈发轻柔,眼底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她的夫君,靖王世子萧无衣,岂能白白受这箭伤、遭这暗算?
转身走出内室,廊下晨露未干,靖王负手立在玉兰树下,青灰朝服沾着些微湿气,鬓边银丝在晨光里格外扎眼。
不等他开口,苏锦凝已屈膝行礼,声音清透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苏锦凝父亲,无衣此次在粮仓遇袭绝非意外。
苏锦凝沈知远与赵承业暗中勾结,一边假意投诚,一边密谋截断京城粮草,害无衣性命,此仇不共戴天。
苏锦凝儿媳想随您一同进宫,求皇上为无衣、为那些因粮草遭劫枉死的兵卒,讨一个公道。
靖王转过身,见她眼底红丝未褪,眼尾还带着昨夜哭肿的痕迹,可眼神里没有半分怯懦,只剩护夫的狠厉,心中既有欣慰又添担忧。
靖安王锦凝,宫墙之内不比王府,人心叵测,你刚陪着无衣熬过生死关,不如留府守着他,朝堂之事交给父王便可。
苏锦凝父亲。
苏锦凝抬眸打断,眸光清亮如淬了锋芒的剑。
苏锦凝无衣是我的夫君,他替朝廷征战沙场多年,如今却在自家地界遭人暗箭,我若连为他站出来讨公道的勇气都没有,何以为靖王世子妃?
苏锦凝今日这事,儿媳必须去。
靖王望着她挺直的脊背,想起儿子昏迷前还攥着锦凝的手不肯放,终是长叹一声点头。
靖安王好,你随父王去。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皇宫大殿的金砖冷得刺骨,殿外的鎏金铜鹤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
沈知远的父母跪在地上,原本光鲜的锦缎长袍沾满尘埃,额头磕得红肿渗血,对着靖王连连叩首
万能靖王殿下开恩!
万能犬子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冲撞了世子爷,求您看在两家同朝为官的情分上,饶过我们沈家吧!
见苏锦凝进来,沈母连滚带爬想扑上前,却被殿前侍卫横刀拦住,只能隔着寒光粼粼的刀身哭嚎。
万能世子妃!求您发发慈悲,替我们向世子求求情!
万能我们真的不知道知远做了这等通敌叛国的逆事啊!
苏锦凝目不斜视地走过,绣着缠枝莲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冷意。
她与靖王并肩立于殿中,屈膝行礼时脊背依旧挺直。
苏锦凝臣妇苏氏,叩见皇上。
皇上坐在高台上的龙椅上,目光扫过她眼底的坚毅,又想起靖王递上的奏报——萧无衣肩胛中箭,箭镞喂了散血的毒,险些伤及心脉,怒火瞬间燃起,猛地拍向龙案。
万能不知情?
万能沈知远勾结赵承业,私通敌国,一边假意献上粮库地图,一边设伏谋害靖王世子,妄图截断京城粮草逼宫,此等叛国大罪,岂是一句‘不知情’便能搪塞的!
沈父沈母吓得瘫坐在地,手脚并用往后缩,哭喊着求饶。
万能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我们真的对知远的谋划一无所知,求皇上念在沈家世代为官的情分上,开恩饶过我们一家老小!
皇上冷笑一声,龙颜震怒,语气不容置喙。
万能叛国之徒,罪不容诛!传朕旨意,沈氏一族满门抄斩,家产充公,即刻执行!
侍卫上前拖拽,沈父沈母的哭喊声从尖利到微弱,最终消散在大殿之外。
皇上看着阶下的苏锦凝,语气终是缓和了几分。
万能萧世子伤势如何?
万能昨夜多亏你临危不乱,及时带他回府救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苏锦凝起身回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依旧沉稳。
苏锦凝回皇上,夫君已醒转过来,只是箭伤颇深,还需静养。
苏锦凝臣妇今日随父王前来,是想求皇上严惩赵承业与漏网的沈知远,不让他们再危害朝堂、伤害忠良。
万能朕自有安排。
皇上点头,目光落在靖王身上。
万能靖王,你且带苏氏回府照看萧世子,沈、赵二人的罪责,朕会命人彻查,定还你们一个公道。
苏锦凝谢过皇上,跟着靖王转身退出大殿,殿外的风卷起她的衣袂,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牵挂——她得快点回府,无衣醒来看不见她,定然要着急。
与此同时,靖王府内室,萧无衣猛地睁开眼,身侧的锦被早已没了温度,他心头瞬间揪紧,不顾肩胛的疼痛撑着身子坐起,沙哑着嗓子喊。
萧无衣阿福!阿福!
阿福端着药碗刚到门口,听见喊声连忙进来,见他要起身,慌忙放下药碗上前扶。
阿福世子您慢点!伤口还没长好,可不能乱动!
萧无衣世子妃呢?
萧无衣抓住他的手臂,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语气里满是急切。
阿福世子您别急。
阿福连忙解释。
阿福世子妃是跟着王爷一同进宫了,说是沈知远的爹娘在宫里求饶,世子妃要亲自去为您讨公道,不让您白白受这伤。
萧无衣闻言,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松开手时,才发觉后背已惊出一层薄汗。
他靠在床头,想起锦凝方才护着他时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只是语气里还带着后怕。
萧无衣总是这么要强,有父亲在身边陪着,倒也能放心些。
而邯郸的临时营帐中,沈知远正攥着从京城递来的密信,信纸被他揉得皱成一团,指腹反复摩挲着“沈家满门抄斩”五个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帐外的风带着沙尘吹进来,掀动他的衣袍,眼底却已布满血丝,状若疯魔。
赵承业不知何时晃悠着走进来,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语气满是嘲讽。
万能怎么?家没了就成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万能我看你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不如趁早绑了自己去京城请罪,或许皇上还能念在你认罪态度好,给你留个全尸。
沈知远闭嘴!
沈知远猛地转身,眼中杀意滔天,手中的密信被他狠狠砸在地上。
沈知远若不是你当初非要急着对萧无衣动手,打草惊蛇,我爹娘怎会落得这般下场!
沈知远赵承业,你也配站在这里嘲笑我?
赵承业嗤笑一声,上前一步,用靴尖碾着地上的密信。
万能若不是你办事不力,连个萧无衣都解决不了,沈家怎会被皇上盯上?
万能废物就是废物,连自己的家人都保不住,还敢在这里对我大吼大叫……
话音未落,沈知远已抽出腰间长剑,剑光如电,瞬间划破营帐内的空气。
赵承业的笑声戛然而止,头颅滚落在地,鲜血溅在沈知远的脸上、衣上,他却毫不在意,弯腰捡起赵承业腰间象征兵权的玄铁玉牌,紧紧握在手中,指腹反复摩挲着玉牌上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