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余相守

苏锦凝指尖刚触到萧无衣的肩胛，便被滚烫的湿濡裹住。

她猛地缩回手，借着粮仓的火光一看，掌心满是暗红的血，像凝固的胭脂，触目惊心。

苏锦凝阿福！阿青！快！带世子回府！

她声音发颤，扶着萧无衣的手臂，几乎是半拖半扶地将他架上战马。

马蹄踏过满地烟尘，一路奔回世子府。

苏锦凝刚把萧无衣扶到内室榻上，便转身对着赶来的春桃和阿福嘶吼。

苏锦凝快！备热水、剪刀、金疮药！越多越好！

春桃和阿福不敢耽搁，转身就往厨房跑。苏锦凝坐在榻边，看着萧无衣苍白的脸，他眉头紧蹙，嘴唇干裂，肩胛的血还在往外渗，染透了玄色锦袍。

她伸手想碰他的伤口，却又怕弄疼他，指尖悬在半空，泪水先落了下来。

不多时，春桃端着热水进来，阿福捧着草药和剪刀紧随其后。

萧无衣忽然闷哼一声，头歪向一侧，彻底昏了过去。

苏锦凝咬咬牙，拿起剪刀就要剪开他的衣袍，可指尖刚碰到锦缎，突然想起他素来爱面子，便是受伤也不愿让旁人看见狼狈模样。

她回头对春桃和阿福道。

苏锦凝你们都出去，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进来。

待众人退下，内室只剩下烛火摇曳。

苏锦凝小心翼翼地剪开萧无衣肩胛处的衣料，狰狞的箭伤露出来，箭杆早已被拔出，伤口周围的皮肉翻卷着，还在渗血。

她用温热的帕子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一件珍宝，眼泪却一滴接一滴砸在他的手臂上。

苏锦凝萧无衣，你可得撑住。

她哽咽着，拿起草药碾碎，敷在伤口上。

苏锦凝你答应过我，要护着我的，你不能食言。

而邯郸的临时营帐里，赵承业将茶盏狠狠摔在地上，青瓷碎片溅了沈知远一身。

万能废物！到手的机会都能搞砸！若不是你突然喊停，萧无衣早成了箭下亡魂！

他指着沈知远脸上的疤痕，语气满是嘲讽。

万能我看你就是被萧无衣打怕了，连报仇都不敢！

沈知远垂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底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

但他深吸一口气，还是压下了心头的怒火，躬身道。

沈知远主公息怒。

沈知远今日之事，是属下考虑不周，可萧无衣援军已到，硬拼只会损兵折将。

沈知远属下知道京中还有一处隐秘粮库，只要我们能拿下那里，断了京城的后备粮草，萧无衣必败无疑。

赵承业眯起眼，打量着沈知远，见他语气诚恳，不似作假，脸色才稍缓。

万能好，本公再信你一次。

万能若再失败，你便自行了断，别污了本公的眼。

沈知远躬身应下，退出营帐时，手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泛白。

世子府内室，烛火已燃到了尽头。

春桃和阿福来来回回倒了好几盆血水，盆里的水红得发黑。

苏锦凝终于为萧无衣包扎好伤口，她看着榻上脸色渐渐恢复血色的人，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瘫坐在榻边，捂着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泪水顺着指缝滑落，滴在萧无衣的手背上。

他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声音沙哑得像蒙了层砂纸。

萧无衣婳婳……别哭。

苏锦凝猛地抬头，见他醒了，泪水流得更凶，连忙擦了擦脸。

苏锦凝你终于醒了！

苏锦凝我这就去给你熬药，伤口刚包扎好，得喝药。

她说着就要起身，手腕却被萧无衣一把拽住。

他没穿上衣，温热的胸膛直接贴上她的后背，肌肤相触的瞬间，苏锦凝像被烫到般僵住，脸颊瞬间红透，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无衣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低沉又带着几分虚弱的沙哑。

萧无衣别走。

苏锦凝可……可药还没熬。

苏锦凝挣扎着想起来，却被他攥得更紧。

苏锦凝我让春桃去熬也行，我得看着你……

萧无衣别动。

萧无衣轻笑一声，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几分慵懒的沙哑。

萧无衣你再动，就要碰到我的伤口了。

他收紧手臂，将她牢牢圈在怀里，掌心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

就让我抱一会儿。

萧无衣婳婳……我怕一睁眼，你就不在了。

苏锦凝身子一软，再也提不起起身的念头。

她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和熟悉的墨香，脸颊发烫，却乖乖地窝在他怀里，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苏锦凝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窗外的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将所有的惊惶与戾气都隔绝在外。

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靖王妃温软却难掩焦急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

万能锦凝，无衣他……醒了吗？伤口碍事不碍事？

紧随其后的是靖王沉稳却带着关切的嗓音。

靖安王若是还未醒，便让太医再过来看看，别耽误了伤情。

苏锦凝身子一僵，刚想应声，腰间的手臂却被萧无衣收紧了几分。

他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刚醒的慵懒与依赖。

萧无衣别应得太急，让他们安心便好。

苏锦凝会意，清了清嗓子，对着门外柔声道。

苏锦凝母亲父亲放心，世子已经醒了，伤口我已经处理妥当，只是还虚弱些，正靠着歇息呢。

苏锦凝太医那边我已经让人去请了，等他醒透些再让太医诊治，免得折腾。

门外的靖王妃松了口气，声音柔和了许多。

万能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那你们好好歇着，我让厨房炖了参汤，等会儿让春桃端进去。

靖王也跟着叮嘱。

靖安王有任何事随时喊人，不必拘着礼数。

靖安王这沈知远真是畜生！看来今天我要进宫一趟了。

万能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孩子好好的就行了。

听见这话的苏锦凝好像想到了什么，待门外脚步声渐远，苏锦凝才转过身，撞进萧无衣含笑的眼眸里。

他指尖轻轻刮过她泛红的脸颊，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萧无衣方才还哭鼻子，对着爹娘倒会说宽慰话了。

苏锦凝脸颊一热，拍开他的手。

苏锦凝谁哭鼻子了，我那是担心你。

话虽这般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萧无衣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让她感受着自己平稳有力的心跳。

萧无衣有你在，我哪儿舍得有事。

他凝视着她的眼眸，里面盛着化不开的温柔。

晨光渐亮，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静谧。门外的担忧与帐内的算计都被隔绝在外，此刻，他们心中唯有彼此，唯有这份历经生死后愈发坚定的情意。